不过,久违的面包和烤肠,滋味十分香醇,让王良明转瞬就把那些愁人的思绪抛在了脑后。武藤又帮他打开了牛奶纸盒,放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原来这些是可以从镇政府里面买来的啊”王良明喃喃地嘟囔了一句,心里头却浮上了一丝怅然。
武藤相当爽快,耸了耸肩,摊着两只手,直接告诉他实话:“只做过一两次。那时候我年龄也还小,一般都是看家里人,或者同乡的前辈们去下地里面劳作。就算是,多少见识过一点吧。”
“我们也差不了多少,大概也就是什么进庙里头烧柱香啊,或者请法师开坛做法之类的。”王良明回答道。
到,日本兵竟面朝初升的旭日弯了弯腰,双手拿着三根点燃的烟,嘴中振振有词,像是用日语在说着什么。片刻过后,男人又冲那轮朝阳拜了两拜,接着便跪了下来,躬身趴伏了好一会儿。
“我以前一直是以为,你们都满脑子忠君爱国,只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其他所有人和所有国家,都是劣等民族呢。”王良明吃着东西,随口讲道。
“你们部队里面,每天的早餐就是这样的?”王良明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整个人顿时好像都换了副皮囊,精神头亦足了几分。
飞行员嬉皮笑脸地讲着,丝毫不顾及王良明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又说:“在我们老家那边,每年春秋两季,也都要进行两次大祭。祈福山神和田神保佑一年下来风调雨顺。四海之内,五谷丰登。”
飞行员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面包和香肠当然不会是每天都有,但牛奶是必需品。不过,也就我们航空兵有这样的待遇了。谁叫我们算是帝国的精锐力量呢?哈哈。”
武藤挪到了他旁边,挨着他坐好,用胳膊轻轻杵了他一下,说:“我发现,你好像总是很固执。”
但是,一贯自信到有些不可理喻的武藤并不这么想。他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盘腿坐到了一边,招呼王良明也过到他那儿:“没事嘛。你只要相信我,都按我说的来办。剩下的事,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啊?”王良明满脸惊诧地接过,同时问道。本来他还在顾虑,是不是日本兵突发奇想,拿奶油或者什么别的调料包了寿司;却未曾料到,飞行员竟然能够弄来这些,只有在舒莱曼那里才能够见到的‘稀罕玩意儿’。
他不禁开始想,平日里,飞行员总是会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子模样,不信苍天也不信鬼神,甚至能不知好歹地声称自己就是个‘神’。然而这会儿,武藤竟然也开始搞起了看上去像是祭祀的仪式。
“你们日本人,现在不也是希望我们中国人能跪倒在你们面前,再把我们自己贬低成和畜生一样,或者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吗?”王良明抱怨着,但武藤开口讲的下一句让他有点吃惊:
“早上我也放在水里煮了一下,趁热喝了吧,”日本兵说着,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掂量了两下,拍了拍,讲:“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这类东西补一补。”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至少我从前的战友里,甚至是东京那边过来的长官,都很少有人
这般‘清奇’的场面,让王良明觉得很是好笑。
早已去惯了各种寺庙和祠堂的王良明倒并不忌讳这个,只是觉得有几分古怪,有几分讽刺,便问男人道:“你不是一直都说自己是神明么?怎么还又拜起别的神来了?”
“我是神明啊。不过我是小神,天地为大神。小神要祭拜天地,你就拜我就够了。”
这话一出,仿佛就似一根钢针,将王良明本就不高的信心毫无悬念地一下子戳泄了气。他很无语,却也没辙:“这光见识过一点,跟能不能付诸实践,还有付诸了实践之后能不能成功,完全不同的。”
他瞅着日本兵把那三支烟插进了田头正对着东方的一块隆起土堆中,架势看上去就不伦不类,着实提不起什么信心来。他问:“那个你原来在日本的时候,也经常做这种农活吗?”
日本兵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倒也不生气,继续跟他讲:“如果是彻头彻尾的反西方,那我们也没必要去开西方人搞出来的战机。我们当然要去学习和汲取美国和欧洲文化、生活习俗中精髓的部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东方人就要跪倒在他们面前,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
说完,男人就撕开了包裹着食物的油纸,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黄油面包,用随身佩戴的短刀切进中间,弄成了两半。接着,他将两小半面包也各划开一条缝,分别塞入一片煎好的蛋和烤肠,合好后将其中一个递给了王良明,还有一小盒牛奶。
武藤见王良明到了,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飞行员把王良明抱着的油纸包和水壶拎过来放到一旁,便拉着王良明的胳膊,要他也跪下祭神。
武藤挑了挑眉毛,给自己也包好了一份简易的‘热狗’后,笑嘻嘻地向他解释:“我问了德国佬他早上吃的那些东西从哪里来的了。你没起来的时候,我就跑了一趟镇上的公所,给他们塞了点钱,就都能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