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华身上衣衫褴褛,祂已经不能动弹,唯有身后六臂无助地撑在粗糙的地面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时谨礼的心中没由来地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仿佛与悬崖边的悯华产生了共鸣,在这个瞬间,他想要冲过去,扶起这位从小到大没一次保佑过他的神,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时谨礼眼神一暗,旋即发现不仅自己不能动作,而且那些神都看不见他。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这时,好不容易支撑起上半身的悯华说:“我无罪……”
祂原本是趴着的,在说完这句话后费劲地翻了个身,用那六只手臂撑在背后,仰头看着自己头顶的诸天仙神。
“罪神悯华,你救恶鬼、助妖邪,割rou饲鬼、以身犯禁,如今落得这般地步,竟还不知错吗?!”
主神的责问有着看不见的威亚,待那一声怒喝结束,悯华的身躯已颓然倒下几分。
但听见这句话,祂又奋力支起上半身,用如破风箱般沙哑的声音泣血而诉:“此事尚未盖棺定论,大荒鬼族何辜遭此大难?尔等不问缘由便大肆屠杀所见鬼族,这便是你们的功德吗?!”
一道惊雷劈下,将悯华苍白如纸的面容照亮,祂们头顶上的乌云正在不停地聚集,雷电在云层中游荡,仿若一尾灵活的游龙,天黑得像墨,正在迅速地酝酿出一场恐怖的风暴。
“够了!”主神终于忍无可忍,祂重重一扬手,绣满了金线的袖袍因挥手时过于用力而在空中发出一声响,“当初你年少无知,为大荒鬼族送去一抹星光,已是罪无可赦!我只恨没有教好你,竟让你变得如此——”
悯华的眼中已然滑出血泪:“大荒终年不见天日,是谁要舍弃他们?!如今仅一人犯下滔天大祸,便要全族陪葬,你们又如何残忍,又与那些屠杀凡人之恶鬼,有何分别?!”
“尔等言,我罪无可赦,不该施舍慈悲之心,难道,冷面冷心,便是我的道吗——”
主神面带怒容,近乎嘶吼:“你如此慈悲,何人善待过你!”祂的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很久,直到祂平息怒气,才继续说:“怪就怪我当初,叫你悯华,竟让你这一生,囿于此等枷锁。我如今,真恨不得你一点也无悲悯之心。”
主神的声音渐渐变小,脸上露出失落、无奈、愧疚的神色:“悯华,我不是你爹,却仍叫你一声儿。儿啊,回头罢。”
悯华看着祂,祂们既是主从,也是父子,主神垂首俯视着地上这个如乞丐般破落的神,在逐渐轰隆而起的雷声中说:“你渡人渡世也渡鬼,如今,渡自己罢。”
厚重的云层没有主神的耐心,黑暗中暴起一道刺眼的光,第一道轰然而起的天雷劈在诸神身后的群山上,山石崩塌、天地震动,悬崖边的尸体摇摇欲坠,而紫青色的电光照亮了悯华憔悴、苍白的脸。
祂静静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上方抬手为自己挡去第二道天雷的主神,轻声说:“父,谁也渡不了我。我诞生于世,便有此诅咒了。”
祂用六臂撑身而起,摇晃着站起来,重瞳中再无光彩,祂只是平静地、漠然地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我,悯华,”祂毫无感情、冰冷地说,“以此身生于世,便是错——”
就在悯华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时谨礼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匆忙慌乱的脚步声,没等他回头去看,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年就从他身边疾奔而过,努力地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而此刻,悬崖边的悯华望着深渊淡然一笑,不顾主神的劝诫与呼唤,纵身一跃,如一道在空中融化了一半的白雪,跳进了面前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
少年的大喊响彻云霄,他奋力扑上前去,最终却只抓住了悯华沾着血的、残破的衣角。
第四道天雷劈落,却又在悯华跳下悬崖的瞬间偃旗息鼓,时谨礼身上的禁制解除,他冲上前,难以置信地去看那恐怖的深渊。
诸天仙神眨眼之间消失殆尽,时谨礼凝视着那因悯华的跳入而骤然沸腾起来的深渊,想要去看身侧的少年。
那个背影,好眼熟……
他蹲下身,想要去看少年的脸,周围却又在此刻归于黑暗,不多时,身边中再次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道声音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能看见——”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黑暗中倏地闪起一道玄青寒光,下一秒,时谨礼听见杨智的喊声,四周猛然亮起白光。
他在刺眼的光中眯眼,只见游执持一柄玄青色的长剑,一手抱住自己,一手直朝那鬼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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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红白喜(八)
游执的动作快极了,在时谨礼都没有看清时,他已经挥剑劈下,那喜气鬼甚至没来得及像其他鬼一样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然被剑劈成了两半。
空中的铜铃嗡嗡作响,白无常双手结印,与黑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