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叨咕道:“殿下病还没好,确实不应该见客。”过了一会儿,凌霄没忍住,又问:“殿下,您真的放小夫人走了?”陆执道:“嗯。”“真的不去挽留一下么?殿下你们到底怎么了?”凌霄不死心问。陆执声音发闷:“她把孤甩了。” 悔恨陆执翻过身子, 刻意压到了左肩的箭伤,肌rou牵扯着伤口传来的痛处霎时蔓延全身。他疼得嘴角抽动,却又想细致的体会了一下这宛如灭顶的痛楚。袅袅, 这样的痛处, 能不能敌过你心伤的一分?帷幔轻垂,光影重重叠叠散落在男人的脊背上, 蜷曲,颤动,无言。凌霄眼看着榻上便可知是什么光景,这个时候他不能多嘴, 可是刚煮好的药又凉了!半晌, 他端着药碗下去吊在炉子上温着。殿外,宋引前来觐见, 见房门紧闭,不免提着剑找到耳房去:“凌侍卫, 殿下还没醒?”凌霄想起那句“我被甩了”, 点点头,“诚实”道:“殿下这次的伤比较重,确实还没醒。”宋引闻言, 皱起眉心:“长公主殿下此行将我派过来就是为了让护送回京,二皇子如今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眼看着到了年关,此时陛下身子时常不好,若储君不在京中, 朝中后党肯定要蠢蠢欲动啊!而且若是给扬州地方官知道殿下在这, 难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凌霄没敢接茬,如今殿下同沈姑娘闹掰了, 心性不定,他也不敢做担保殿下下一步去留。空气凝滞,耳房内一时只剩炉子下的“咔嚓咔嚓”爆火星子的声音。宋引又急问:“殿下何时能醒?眼下刺客一波接着一波,扬州城已不安全了啊!”凌霄想了想沈姑娘走时决然,殿下弯过脊背,他杵在俩人中间动也不敢动的情形,嘴角抽了抽:“宋大人,我真的不知。”宋引唉声叹气离开。他心急如焚,长公主殿下身边没了自己,在京中便多了一分危险。凌霄搬了个矮几继续烤炭火,重新煨药。亥刻十分,罗帐轻动,低沉的男声骤然从深夜传来:“沈灵书!”陆执睁眼,看着漆黑如墨的长夜,喉结起伏着,冒着冷汗。他又做梦了,无需辩驳,他便知道这是上一世。上一世,除了那夜亲近,他甚少与她说话,不曾知道她的小字袅袅,也不曾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他用着父皇,太子太师自幼教导的处事方式去对待沈灵书。陆执依稀记得他十岁时跪在殿前,老师言辞恳切:“殿下贵为储君,要心怀万民,可朝堂之事存错综复杂,诡谲云涌,很多事情要想做成,做好,殿下便要摒弃心中情长,不看过程,只看结尾,方可一碗水端平,为朝政之长久计。他自知轻薄了女郎,便理所应当给她一个身份。她沈家要遇难,他便替她去查清罪证,还她一个清白。他总想着,等着一切尘埃落地,等他们成婚,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他会试着为她改变,试着去学习怎么爱一个,怎么当一个好夫郎。可情深缘浅,已不容许人有来日。她用两世在自己的心口上一笔一划写上了她的名字,然后带着憎恶的目光,转身潇洒离去。陆执捂着心口,任那股酸涩的痛苦慢慢的蔓延四肢百骸,他弯着身子,指骨攥得发白,发颤。他不可抑制的闭上眼。脑海里糅杂出来的零碎记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从前被他轻易圈禁起来的姑娘,如今,他连见她一面的资格也没有。他卑劣如斯,岂敢奢求原谅……陆执睨着窗外霜月,恍然觉得,没有她的夜是无比漫长。——冬月的清晨带着霜气,饶是拢着炭盆屋内也还是暖和不起来。采茵早早起床去打热水,拢了个汤婆子动作小心的放进沈灵书的被衾下,可还是把她吵醒了。采茵对上那双剪水的杏眸,微微抿唇笑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沈灵书睁眼看了下窗外,天光大亮,她伸了个懒腰,想着道:“也该起了,昨日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怕惊扰到外祖母,今日咱们收拾收拾便回家!”采茵点头,端上了水盆后看着萧瑟的屋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姑娘,咱们好像没有什么能收拾的。”沈灵书面上一怔,恍然反应过来,她唯一的包裹昨日落在了陆执那,当时想着快点离开就没去拿,何况那里边除了几个干饼果子只剩一套薄裙。如今天已入冬,她和采茵身上穿的还是出逃那日的粗布麻衣。要以这样的形象回王家么?沈灵书闭眼,仇人的嘴脸赫然浮现在眼前。她那个大伯母多半又会奚落她,连带着对母亲不敬。
小姑娘想定:“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去买身衣裳!”采茵面露拮据,摊开手:“姑娘,奴婢身上只剩下一点贯钱,怕是不够,姑娘那里还有么?”沈灵书眨了眨眼,旋即摇头。她所有的身家都在那破布衣裳上了,连个口袋都没有,荷包里的银两在上京城时就花没了。沈灵书下意识去摸了摸发顶,却只摸到一头柔软的青丝,她又摸了摸耳朵,也是空空如也。她在东宫时所佩戴的首饰基本都是他送的,临走时也都褪得干净。小姑娘以手支颐,黛眉轻轻拢起,却不妨被什么东西硌了下,她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从不曾褪过一日的玉镯。上好的翡翠,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碧绿色。玉分为二,中间用金色镂空腰带镶嵌着,是母亲王碧留给她的遗物。采茵见姑娘盯着那翡翠玉镯顿时出声阻止:“姑娘,这是老太太当初给夫人还有各房大娘子的,也是夫人佩戴多年最后给您留下来的,不能当啊!”沈灵书轻轻抚了抚那镯身,玉质温软,触手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