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
洛林上次来为我做身体检查,她说我各项指标非常正常,照目前的状态,能活到一百岁。无论洛林怎么说,我都知道,我已经老了。衰老是风中之叶,起先还是绿色的叶子很快就会变黄,然后毫无预警的在某一天风吹过的时候脱离枝头,我知道,我外公和爷爷都是这样死的。他们躺在床上形销骨立,长长的眉毛像蝴蝶的触须支出了额头,老年斑是某种污渍,岁月的污渍,妈妈站在病床前,艰难的签下最后的文件来确认他们的死亡,她的眼泪落在外公的脸颊上,透明的。爸爸对于死亡总是高兴地,这意味着他又有大笔的进账以供挥霍,情妇们格外钟情奢侈品,对于领家族信托的爸爸来说,死亡意味着可以短暂的脱离信托的控制。他顺利的接过爷爷的爵位,成为了公爵,妈妈成为了公爵夫人。
当外婆也去世之后,妈妈开始热衷慈善,这是一切的开始。
我最初参加的慈善是一个为了白内障儿童举办的慈善晚会,妈妈做的烤瓷牙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她的口红涂抹的太红了,衬得红色的晚礼服是某种偏向橘色的颜色。父亲带着他的情妇坐在下面,许多人都带着自己的情妇坐在下面,情妇们带着豪华的钻石项链,眉眼无不充满了妩媚的风情。经常来我家的查理叔叔也带了自己的情妇,她疲倦的坐在那里打着哈欠,用叉子插着小小的龙虾rou,张开一点点嘴巴,为了不弄花自己浅粉色的唇膏。查理夫人坐在另外一边专门提供给太太的位置上,等下会出现在慈善人员的合照里,她向来喜欢冷漠的抿着嘴,总是很难高兴。我就坐在查理夫人旁边,从大人的缝隙看过去,能看到查理叔叔和他豢养的“金丝雀”。金丝雀这个词,就是查理夫人告诉我的。
妈妈声情并茂的演读着她在家念过一个星期的演讲稿,我至今都能想起来她说了什么,“一个可怜的孩子”,“一个贫穷的家庭”,“需要我们的帮助”,“请帮帮他们”……一排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被安排走上了舞台,尽管他们穿着非常体面,但我仍然能看出来他们的衣服是簇新的,不合体的。领头的孩子开始唱歌,后面的孩子也跟着唱歌,他们的声音在演讲厅诱发了空灵的回响。但是那群大人并未因为这样的表演而流泪,查理夫人拿出支票随手签了一张放在盘子里,然后去洗手间补妆,我爸爸抚摸着情妇的手,然后抚摸她的小臂,情妇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的牙和我妈妈一样洁白。
这是我参加的第一场慈善晚会,我永远无法忘记当我妈妈最后宣布这些钱能救助多少儿童的那个时刻——
这些钱,能救助一千个孩子恢复光明!
一千个!
一千个天生不幸的孩子会因为这场无聊的晚会重新看到世界,和我一样学会语言和历史,数学和物理,他们将会和我一样感受着红色,蓝色,绿色。
晚宴结束之后,我坐在车里对妈妈宣布,未来我也要像那些人一样做个慈善家去帮助全世界的人。而妈妈只是冷冷的侧着脸看着我说:“戴安娜,别傻了,他们捐款只是为了避税。”
小倩走上楼问我是否要看看设备,最新的设备已经运到地下室。“好,让我们下去看看。”我从三楼坐着电梯下到地下室,地下室已经按照我的吩咐被布置一新,我所要的机器就躺在房间的正中央,崭新的,银色的,带着流畅的弧形线条。
“戴安娜,你真的想要自己启动吗?我可以在你旁边陪着你。”小倩已经是第二次想要劝我放弃这个念头了,她是一个好孩子,一个好的助手,但不幸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我能从她身上看到她父母的影子,一个懦弱固执的父亲与一个顽强忠诚的母亲。好在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来继承我的一切,小倩将会作为我的影子确保一切如同热刀切割黄油那样丝滑、准确的执行。我对小倩说:“倩,我会亲自按下那枚按钮,就像核潜艇按下核弹发射按钮那样确定。”小倩闭上了嘴唇,她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当自己的建议不被接受的时候就会紧紧闭上嘴唇,然后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内侧的rou,小时候她经常这样,结果得了口腔溃疡,医生用了很长时间才矫正好她这个习惯,她压力很大的时候仍旧会时不时的咬一下,轻轻咬一口,用牙齿碾压着口腔内侧的rou,稍微感受到一点痛,再松开。
我们从地下室走回卧室,卧室的小花盆里已经放好了一束淡紫色的秋水仙花,花用浅绿色缎带扎着。
赫拉坐在凳子上等着我呢,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她见我进来了,立刻挥动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戴安娜,你快听听这个!”她将纸袋里的纸取出来开始宣读纸上的内容,小倩露出惊讶的笑容,用手轻拍了我的肩头一下说:“戴安娜,真有你的!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来阻止我们了。”我笑了一下,轻声说:“祝福你们。”
“戴安娜,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你的梦想终于完成了。”赫拉从桌子上端起一杯加了蜂蜜的杏仁nai,在这座城堡里没有咖啡,没有茶,只有牛nai、杏仁nai等一系列不含咖啡因的饮料。我不到二十岁就知道酒Jing会毁掉我的一生,同时不幸的发现咖啡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