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夫妻的事,我又不清楚,其实是我冒犯了。
谢还真拿到遗物,沉默了好久,久到我差点睡着,不过我还是没睡着,因为我听到他失声痛哭。
“爸爸,原来你真的是我的爸爸,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从未听过这么难过的哭,我慌忙地抱住他:“不要哭,你父亲很爱你跟你的母亲,他走得也很安详,没有痛苦。”
“不,我恨他,我母亲也恨他,不!是我的爸爸恨他。”
我愣住了,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跟我说了谢谢,走掉了。
徐越站在熟悉的花园里,低头看那张他离开前坐过许多次的长椅,时间仿佛静止,他停在那里许久未动。
年轻女佣似乎被吓到,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安保严密的别墅,今天有客人吗?她小声地问:“先生,您在找什么吗?”
徐越如梦初醒,回头看女佣,很年轻的女孩子,是以前没见过的。他扭头环顾四周,别墅跟花园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过去多久了?他不清楚。
“没什么,陆寻舟在哪里?”既然来了,总归是要见的,他索性直接去找他。
女佣一愣,目露疑惑,大约在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徐越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又说:“不方便告诉我吗?那麻烦你去叫管家来,可以吗?”
女佣握住手里的花,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她每日换花房间里头的一幅画像,不就长这样?
“不是,老陆总去世了。”
徐越整个身子都僵住,他重复了一次:“去世了?”
“是的,十年前就不在了。”
三十一岁的徐越,见到了二十五岁的徐归。
他还没有老,他的孩子已经长得比他高,眉目间有他父亲的模样。
他朝他伸出手,他还欠他一个拥抱。
“妈妈,你为什么没有来?”
徐归退了一步,那个迟来二十年的拥抱,终于因为漫长的时间而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他已经不再习惯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
他在六岁的时候知道了狗尾巴草不会开花,即使他一直叫它狗尾巴花。
他后来只在生日的时候去那棵树下浇水,而母亲,再也没有来过,可他每年的生日愿望依旧会留一个给母亲。
“为什么没有来呢?”徐归盯着他,又问了一遍。
徐越什么都没有说,他能说什么呢?来或走,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徐归可能会怨他,甚至恨他。
可他还是叫他妈妈。
“徐归,”徐越轻轻喊他,“对不起。”
“这是父亲的遗嘱。”
巨额的资产,明确写了继承人是徐越。
“父亲在郊外给你树了碑,可直到看到遗嘱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这是他最后给我的。”
那是一个保险柜,简单小巧。
徐越没有要那些财产,也没有打开那个保险柜。
一直到徐归六十岁的时候,他的孙女因为好奇,用穷举法打开了那个并不复杂的保险柜,里头没有多少东西,唯一称得上值钱的,大概是一个款式过时的长命锁。
“爷爷,这是谁啊?”
徐归看着孙女手上的照片,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小小的长命锁塞了三张照片。
一个婴儿。
一个陆寻舟。
一个徐越。
徐越的照片大概是偷拍,只有一个侧脸,他坐在花园长椅上,低头在看一枝花。
那是徐归,拥有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母亲的照片。
而他们,已经三十年没有见。
徐归握着照片与长命锁,这个自父亲去世后,四十年余没有哭过的男人,罕见地红了眼,用哽咽的声音说:“是爷爷和爷爷的爸爸妈妈。”
是他从未团圆过的一家三口。
徐归在陆寻舟弥留之际,跟他坦白,说爸爸我见过妈妈的,那时候还小,妈妈经常陪着我,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陆寻舟笑着拍他的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徐归那时候那么小,自以为聪明,可是能瞒得住什么事呢?陆寻舟甚至会在徐越来的时候,特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俩。
徐越不愿意原谅他,他就当他没有来过,他怕若是他戳破这个真相,徐越连徐归都不愿意见。
“不是你的错,是爸爸的错。”
徐归懂事后第一次向上天祷告,求他的母亲能够像以前一样出现,能够见一见他的父亲。
可是直到陆寻舟呼吸停止那一刻,徐越也没有出现。
徐归第一次,对徐越有了一丝怨恨。
这不应该,他很清楚。
陆寻舟坐在树下,抑制剂在他体内生效,易感期让他的精神高度亢奋,以至于刚刚几分钟的时间,做了个有一生那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