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们一个法医被你手底下的人给绑了,这事儿您可知情?”
周京依旧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只是眼球上攀爬着道道红血丝,从桌上捞来的一个办公摆件快要被她捏爆了。
“还有这种事情?”
杨武忠面色一凝,笑挂不住了,朝左膀右臂使了个眼色。
“杨叔您去问问底下人呢,我这姐们对我有恩,人又正直又心善,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我真是得哭死去了。”
杨武忠面色陡然大变,稳住心神,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
“是啊,好人不该受难,我去查查哪个不长眼的猪猡做的这事,稍后给你答复。”
杨武忠血都要呕出来了,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法医背后竟然能牵扯出周家这棵大树,当务之急就是把人好生安顿下来,并且把锅甩出去,咬定了他不知情,并且登门赔礼道歉。
至于那三个倒霉手下会有个什么结局就不是他能管得到的了。
拿到了地址的周京开车飞驰,不要命的架势让人看了真是替她捏一把汗,也幸好大半夜路上没什么车,再加上一路开绿灯,两小时的路程只开了三刻钟,后面的警车追都追不上。
周京赶到郊外废旧化工厂的时候,以刀疤男为首的三人畏畏缩缩地出来迎,面露尴尬和胆怯。
“周处长”
周京剐了这伙人一眼,在被风吹得摇晃的灯泡底下,滔天的愤恨在眼里烧着,火团似地堵住了那三人的嘴,面面相觑地搓着手。
长腿不带停地越过这伙人,三级一步地往楼上去。
愈发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化工厂里回荡,尤珉月正好抬眸往楼梯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四目隔空对视,风穿堂呼啸。
尤珉月坐在空旷展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色苍白,虚弱得快要碎掉了,她脸上、身上的灰都进行了处理,可依稀还是能看出端倪。
风吹开了她的袖口,手腕上一圈圈青紫的痕迹像带了刺的鞭子,狠狠地剐下周京的皮肉。
闷跳的心脏从高空坠落,”砰”的一声摔得稀烂。
周京目眦欲裂,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空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又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沼,沉重拔出后又接着沦陷。
简陋安装的白炽灯摇晃,在人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照得人也好像成了个没有穴肉的影子,整座化工厂像是巨兽的口腔,随意堆放的废弃塑料桶、铁架则是巨齿啃噬过后的尸骸。
周京参加过那么多次维和行动,在死人堆里滚过,见过那么多血腥的画面,可过往的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一幕这般惊悚、恐怖。
只因为遭受磨难的是她所爱之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单膝跪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仔细将尤珉月检查了个遍,身上除了磕砰的淤青外就只有手腕上的绑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抱着尤珉月,像是对待已然产生了裂纹的水晶,不敢用力。
浑身抖得厉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尾音陡然上扬,咽喉里挤出一丝呜咽。
为什么道歉?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尤珉月不解。
她看着周京轻轻耸动的肩,听着耳边的啜泣,没想到像这样的人也是会哭的,大概是真的担心吧。
当周京滚热的泪顺着她的脖颈钻进领口,冰凉的心口也被烫热了。
周京上一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以前遇着事了,直接就操家伙干他丫的,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胜负欲。
一晚上的担忧和焦虑有了宣泄口,再坚强、骁勇的战士在软肋遇到威胁时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就像做医生的获许可以给自己做手术,但没法给家人开刀。
眼泪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周京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抬头,粗鲁地抹了把眼泪,手背上胡乱地涂了两条泪痕。
她蹲在地上,牵着尤珉月的手,仰着脸看过去。
所有的盛气凌人和趾高气扬都被湿漉漉的泪浇灭,小心翼翼又卑弱的模样跟那个叫”周京”的人一点不搭杆。
“有哪里不舒服吗?痛吗?”
尤珉月抿着唇垂眸看她,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周京。
眉眼生得极好,秾稠英气,窄鼻,瘦脸,有些菱形脸的感觉,侧颧骨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为她的气质里增添了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嘴唇稍稍厚一些。
唇角总是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儿,不正眼瞧人,漫不经心地瞧不起人。
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是钝的,眼睛也会变得圆一点,大笑时人就看起来分外直爽了。
胃部隐隐作痛,反正也是要去医院的,当着她面说有卖惨嫌疑,尤珉月本来不想说的,但思绪却突然抽了。
“胃疼。”
眼睛突然瞪大,隔得近了能看到瞳孔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