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咒力和术式,这些难道不是理由吗?”夜蛾问道。
雪绯歪了歪头。
“那,您的意思是说,您觉得您和我是同样的人啰?”
“什么意思?”
“咒力和术式并不是足以区分人和人的理由,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吧?但大家为什么觉得它可以成为区分人的理由呢?”
“你的梦想是找到那个区分人的边界吗?”
雪绯抿住了嘴。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不。我的梦想是——”
当雪绯满十七岁的时候,她主动朝东京咒高提出了提前进入咒术实习的申请——事实上她早就可以毕业了。尽管作为术师的身体机能和咒力总量都比不上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位同期,但凭着自身掌握的关于咒术和咒灵的知识,没有哪位同期会觉得她不能胜任咒术师的职责。
然而——至少对那个时候的雪绯自己而言,她仍未找到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咒高从立校开始还没有出现过提前实习的学生,在送别她的路上,五条悟很罕见地一直沉默着。雪绯不太记得当时的情景了:二年级来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同期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至于五条悟……
想到那天的他,雪绯直到现在都会觉得胸口中有说不出的闷痛。
十七岁的雪绯还可以如此安慰自己:没关系,杰会照顾他的。
——“咔哒。”
另一侧的车厢门缓缓在雪绯的身后敞开。
“嗯?”
野良雪绯下意识回头,顷刻就怔住了。
来者看见她,冲她孩子似的笑,藏在墨镜后的冰蓝色的眼睛活泼又撩人,白发柔软地耷拉在耳边,下颌角还轻微带着点圆钝;高大的身形隐约可预见其以后的模样,现下里却还透着一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生涩。他向雪绯走来,满眼间好像都是雪绯十五岁的样子。
“雪。”他唤道。
被咒术界第一人请喝咖啡的感觉可能不亚于接到检察院的驳回意见,日车宽见没好气地想。
白发的男人在他对面落座,顺手把自己的教师制服外套挂在沙发背上,长腿有些肆意地搭在一起,看起来同样很长的右臂则往后勾住椅背,右手耷拉在后方。他是个身材高大而健美的男人,脱去外套后腰腹和后背肌肉鼓起的形状在内衬下清晰可见,引得周围不少目光往这儿频频张望。
不过,与旁人传来的那些黏腻到冒犯的目光不同,这厢里的气氛却是凝固的。
日车垂下视线,把桌上的黑咖啡端起来。
“那么苦的东西真的好喝吗”五条略为惋惜地说,“虽然是咖啡馆,但其实有很多其他选项的哦。”
日车的目光在他面前放着的那杯很突兀的轻乳酪顶牛奶巧克力上掠过。
还在律所工作时日车就积累了一些识人的技巧。有人看起来热情洋溢实际上却理智如铁,有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以上这些都可以从一个人的日常着装里发现,比方说,一个单身且长期担任高专教师的男人,看起来目无尊长又横冲直撞,却总是一丝不苟地熨烫自己的教师制服,并且从来不对外透露任何个人信息,连私人化的情绪都很少体现。五条悟到底是什么人?他可能是笑嘻嘻的,可能是飓风般的最强咒术师,也可能是具有绝对权力的五条家家主,哪种都行,但没有哪种会比一个从不暴露自己的本我却还游刃有余的成年男人来得更可怕。早在第一次接触对方的时候,日车就打从心底里判断:如果没有必要,绝不要同面前这个男人有任何深入接触。
但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跟对方离开执行庭的时候,日车就在心里冷静且迅速地计算了一遍两人当街打起来之后会有的结果,接着他就认命了——没有结果。即使在术师中,五条悟也是怪物一样的存在,但日车心中又很清楚,某种程度上五条悟是大部分人的人性在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所织就的无边诅咒给淹没之前能持有的最后盾牌。他不想与对方共事,但他并不反感对方。
某一刻他相信五条悟可能也是这么看他的。
这回他没有思考太久:“野良君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
他做好了被对方诘问的准备,然而眼部缠满绷带、神情几乎堪称淡漠的男人却倏然笑了笑。
“我知道。”
五条慢慢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商店里的顶灯灯光斜照在他的下半张脸上,雪白的光线竟然被他的肤色衬得发黄。
日车不太想与五条悟接触的另一个原因有点难以直说。非得讲的话,五条这种男人总会让他下意识感觉到一种错位,而后者明明是他很久以前去逛那些动物园、身处众多灵长类动物之间时才会有的感觉:相似,但绝不相同。
据说黑猩猩与人类共享着几乎99%的功能性基因,剩下的1%却体现了决定性的差距。人会研究黑猩猩,就像黑猩猩会模仿人类清洁工拿起拖把拖地一样,但他们彼此都不会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同类,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