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麻烦……但当那甜美如仙乐的和声自幕布后响起, 这一切麻烦忽而全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
“光已熄灭,我的世界一片黯淡……”
“光已熄灭, 幽暗之门訇然中开……”
深色幕布随这颤栗的和声缓缓拉开, 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只有卡洛塔伶仃的身影——这位红发女高音第二次穿上简陋的农妇服饰, 多年来风韵不减的脸庞也尽量敛起惯常的傲慢神色,被苍老的妆容堆砌出几分麻木悲戚的感觉。她步履蹒跚地走到舞台中央, 双臂朝向天空, 用一声绝望凄凉的长啸作为这场灾厄的开端。
“我的黑暗之女, 在这无月之夜苏醒, 你可听见她们高歌?”此刻之前,菲利普从来不知道音色辉煌明亮的圆号也能驾驭如此Yin郁的旋律, 背对观众从乐池一跃而上的男主唱更是在一连串鼓点般短促的音节铺垫后, 开始了一段雄壮的yin唱——随猛然高举的双手撑开的黑斗篷从背后看去就像是一对漆黑的蝠翼,令人联想到天灾、疫病等一切不祥的存在。
“雪夜的乡村, 看似一片安宁,我这恶魔却在迅速逼近……这里的人们对你曾只有猜忌和欺骗,而今你可忘却从前枯燥的狩猎——唯有孩童纯净的灵魂方可得你引导。”他忘情地高唱道,带着某种可怖的亢奋, “带他们来我的圣坛, 黑暗之女!这醉人的夜啊,无忧无惧,它将向你们承诺永恒的欢愉……”
菲利普经常进出歌剧院, 却从未见过那样雄壮的声势,仿若神灵震怒,却在他的心脏随之爆裂前忽而收束为另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这使他立即联想起幕布拉开前,那段惊艳的和声中属于男声的部分。接着,一切暂归平静,而男人眼里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白纱衣簇拥着,踉跄登台的模样虚弱得像一朵浪花跌碎在礁石上——她先前也待在乐池里,却是倒退着出现在台上,露出一张Jing致如画的面孔——是蜜萝。
站在台上的姑娘倒不再是人们近来传言中那种面色苍白的模样,但凝着浓浓一层红晕的脸颊和眼睑在灯光作用下与她苍白如纸的额头对比鲜明,反而更显得憔悴可怜。菲利普注意到,少女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背后,与肩颈处细小的白羽相间,莫名像是雪白肌肤上陈旧的鞭痕。
“歌声又一次穿透黑夜,我轻声地恳求你们,请来找我吧,我就在静谧的林荫下……那月光中,月光中昏暗的针叶林,我听见冷杉轻声祷告;而蛛网罗织出绝妙的回响: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少女低回的yin唱像美杜莎的蛇发在厅堂的每一个角落穿梭游弋,层层递进的缱绻之意像情人相拥时渐渐升腾的体温,Jing致如画的面容却殊无表情,微带森绿的灯光别出心裁从地板上射出,映着她同样被化妆师尽力涂红的嘴唇,像是死人入殓前的妆容。
“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蜜萝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这可怖的引诱,像个从地狱爬出,来向人索命的幽魂。老实巴交的布景工布盖站在表演厅顶部的脚架上往下看,正Cao纵布景的手禁不住吓得一抖——原本的月夜密林的景致立即被大片林立的镜面替代。
少女并未停止yin唱,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其中一面高大华丽的落地镜,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间,莫名有些懵懂的感觉。菲利普随她看去,恰巧见到男主唱蝙蝠似的倒影出现在镜中——与少女贴得极近。他做了个探头的动作,像蛇类或是某种长颈的鸟类,面部正中鸟嘴般巨大的亮银色弯钩便紧紧抵住少女纤细的脖颈。
那是怎样诡谲、怎样险恶的神情呀!尽管男主唱的面容完全隐没在黑兜帽的Yin影里,菲利普却忍不住这样联想。
“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成为我的一部分,从此我便停止贪婪……”那蝙蝠似的人影终于也用微哑的嗓音唱起来。他比少女高了许多,将她环抱的动作又十分紧密,故而那漆黑的蝠翼十分轻易就将少女的白纱衣完全吞没了。
“那月光中,月光中昏暗的针叶林,我听见冷杉轻声祷告;而蛛网罗织出绝妙的回响: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蜜萝却重复起先前的唱词,依旧是那幽魂般低回缥缈的曲调,却添了一丝无人觉察的忧郁。四面观众席上,包括更高处的包厢里,胆小的人们早已闭上眼眸,抱紧身旁人的胳膊;胆大些的人们也不禁暂时丢下礼仪,窃窃私语女主唱“恶魔眷属”的传闻。
直到一滴泪淌出。
菲利普看得清楚,那滴泪从少女地xue般幽邃的眼窝里跌落下来,大约是份量太轻,只划出很短一道shi痕,便颤颤巍巍停在右颊上方,仿佛只是装饰眼角的一粒碎钻,却比那晶莹许多。
大约,也温热许多吧?大爵爷看着少女依旧毫无表情的面孔,迟疑地想——他向来知道蜜萝极美,但那种美一直是神秘的,危险的;譬如先前那幽魂般的气质,他虽从未见过蜜萝如此极端的表现,却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但那滴泪令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少女此前一切诡秘、缱绻的气质都被那滴泪冲刷成了纯粹的圣洁哀艳。那仿佛是神使堕天前最后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