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齐又红了眼圈。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端正神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蜀田氏齐,必践诺,天地鬼神为证!”
林珩同田齐三击掌,就此定下盟约。
了却一桩心事,田齐酒意上涌,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疲惫感侵袭全身。用过膳食之后,他连连打哈欠,很快变得睡意朦胧。
“来人。”
见状,林珩召来殿外侍人,命其引田齐去侧殿休息。
田齐不肯离开,借酒意抓住林珩的袖子,强撑着说道:“我同阿珩抵足而眠。”
扫一眼袖子上的手,林珩面无表情,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行。”
初到上京时,两人曾有一次同榻,林珩记忆尤深,糟糕的经历迄今难以磨灭。
三人睡的木榻,田齐独占大半。林珩半夜醒来,整个人挂在床边,差点被踹到地上。
不想再被冻醒,林珩披衣去往隔壁。
当时诸国质子都在驿坊,房间早已经定好。他明明记得隔壁没人,推开房门却撞见了楚煜。
一身红衣的公子靠坐在榻边,长发披在身后,脸上仍有几分少年的柔和,艳丽之极。
四目相对,两相惊讶。
林珩裹着一张兽皮毯站在门边,赤足踩着皮履。楚煜快速坐起身,长发滑落肩头,下意识拢起衣襟。
当晚月色皎洁,繁星漫天,实在过于明亮,以致于他清楚记得楚煜的表情,想忘都忘不掉。
抛开这场意外,田齐的睡姿实在难以恭维。林珩自认不够魁壮,禁不得一踹再踹。
田齐醉得厉害,扯着林珩的袖子不肯松手。侍人不敢强拽,又不能违背君命,一时间陷入两难。
“阿齐,田齐?”林珩拍拍田齐的肩,一阵酒气袭来,殿内竟响起酣声。
侍人吓得匍匐在地,汗不敢出。
林珩无奈叹息一声,弯腰横抱起田齐,对侍人道:“引路。”
“诺。”
侍人连忙爬起身,弯着腰头不敢抬,快步行出殿门。
斗圩和斗墙用过食水,和马氏兄弟返回廊下,迎面撞上快步走来的侍人。展眼望去,四个人同时一愣。
“君上。”马塘马桂躬身行礼。
斗圩和斗墙迅速回神,连忙俯身见礼:“参见君上。”
“起。”林珩停下脚步,唤起地上之人。
两人起身后,斗墙上前接过呼呼大睡的田齐,斗圩迅速查看他的模样,确认是酒醉,暗暗松了口气。
林珩活动两下手臂,掠过两人的动作,吩咐道:“公子齐醒来,将此物交给他。”
话音落下,一只木匣递到斗圩面前。
“诺。”斗圩双手捧起,恭敬退至一旁。
木匣无锁,纹路浑然一体。从重量和大小推断,里面应该装着竹简。斗圩不知林珩何意,没有多言,只等公子醒来便能一清二楚。
田齐被送走,林珩转身返回殿内。
矮桌已经撤下,婢女移来铜灯,向灯盘注入灯油,陆续点燃灯芯。侍人打开香炉,重新投入香饼。
香气萦绕殿内,驱散残存的酒气。
林珩坐到屏风前,取布巾擦拭脸颊和双手,顿觉一阵清爽。婢女送上茶汤,他端起杯盏饮下一口。
马塘和马桂守在殿前,一名侍人消失在回廊尽头。
少顷,谷珍背着药箱随侍人前来,禀报后进入殿内。
“君上。”谷珍放下药箱,叠手行礼。
“起。”林珩召起谷珍,单手挽起袖摆。
谷珍迈步走上前,从药箱取出垫枕和陶瓶。他身边没有药仆,一切只能亲力亲为。
过程中,两人皆未出声。
林珩侧头看向半开的雕窗,不知不觉中出神。谷珍净过手,两指搭上林珩的手腕,沉yin片刻,换上另一只。
殿内落针可闻,偶然响起衣袂摩擦声,夹杂灯芯爆响。
暮色将近,残阳如血,天边铺开晚霞,绚烂夺目。微风穿过回廊,垂挂在廊檐下的铜铃轻轻摇荡,发出悦耳的声响。
“君上渐愈,此药无需再服。”谷珍结束诊脉,准备重拟药方。
他收起摆放的陶瓶,小心放回药箱。铺开竹简,提笔写下几味药,大多是滋补所用。
落下最后一笔,确认没有疏漏,他将药方呈给林珩过目。
“汤药滋补,逐日驱散寒气。长则半年短则三月,君上定能痊愈。”
“仰赖谷医。”
林珩接过药方,上面的药名大多熟悉,仅有两味是越国独有,恰好在上次送来的药材之中。
“仆告退。”谷珍合拢药箱,重新背在身上,起身退出大殿。
目送他离开,林珩端起变冷的茶汤,凝视盏中倒影,想到去岁此时他因寒症卧病,大半个春日同苦药为伴,不由得弯起双眼,唇角上翘。
“人算不如天算。执政,你可会后悔?”
想起那位对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