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俭一度以为,神思游荡之间,是不是他痛得连听觉都错乱了。
据说有一种名叫“桥姬”的nv鬼,常年盘踞在奈何桥上,以亡者生前最ai之音,引渡迷茫的灵魂涉过忘川。
不是他听惯了的山歌对答,不是他闲时摆弄的横笛,不是老师偶尔一为之的袅袅琴筝,更不是不是清晨起床梳洗毕,枝头婉转春莺叫。
濒临昏si时,他心心念念的,是素商那首没有下文的残曲。
然而,越往外走,尺八的曲音越清晰,是他从未听过的新一段。程俭这才敢肯定,素商是真的来了。
这个自不量力的傻nv郎,不会误以为这回也能走运救下他吧?
原本,他是打算为她蒸一笼青团的。春天快过去了,最好让她赶一赶这个尾巴。
没口福的家伙。啊,绝对不是在说素商。
要想个办法赶紧叫她离开…她不应该来淌这趟浑水的。
程俭竭力地睁开眼睛,无数点星火在黑夜里跳动着,逐渐衍散,又逐渐聚焦。
铁骑肃立,高举起照明用的火把。杨氏大宅被府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踏平这幢华美而腐朽的建筑。
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顾忌着杨藏器挟持的人质——那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年郎君,被杨藏器用长鞭勒住脖子,几乎就在陷入昏迷的边缘。
他的面上满是汗水,看不清楚容貌。但有人通过那变了味的一身红se认出了他。这不就是那位单骑杀入大婚的讼师么?
杨藏器倒是衣着得t,却再难找出昔日杨家家主的一丝风度。他的神se焦虑不安,大半个身子都躲藏在程俭身后,生怕布置在哪里的暗箭s中他。
只有一州太守才可以调动府兵。见了此番情景,杨藏器心里一灰,知道彭霁多半是被控制住了。
兵队中为首的孙思峤厉声向他喊话:“杨氏亲眷畏罪潜逃,皆已捉拿在案。杨藏器,你还不立刻束手就擒?”
杨藏器难看地g了一下嘴角,仍要垂si挣扎:“罪?好好瞧瞧这块御赐的牌匾,我杨家勋业有光、功名无间,何罪之有?恳请大人给在下说道说道。”
孙思峤只冷冷吐出八个字:“内外g结,科考舞弊!”
昏沉中,程俭愈发地呼x1困难,这才察觉是杨藏器暗暗收紧了手中的鞭绳。只听杨藏器颤着嗓子问道:“是不是洪时英举报的?是不是?”
“洪时英是在本g0ngb迫下供认的。杨大人何必为难一个一无所知的平头百姓?”
铜墙铁壁般的骑兵后,扬起一个清冽的nv声。音量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之人听见。声音里全无情绪起伏,一昧地淡然平和。似乎她只是来赴一场四月天的花事,待到压也压不住的花瓣如细雪般簌簌而下,她便可以就此飘然归去,再不见芳踪。
程俭回想起在梨花树下的邂逅。少nv罗裙轻扬,春日的暖风捞起她帏帽边一团细软白纱,玩耍般地扑打在他面上。他垂眸看着她掸掉肩颈侧的点点碎白,那样美而无辜的流利线条,是司花的nv夷费心而随心的一笔,盛着数百片清雅jg魂,撇折出耐人寻味的余韵。
那样连蝴蝶都不忍振翅惊动的好时光。
马匹自发朝两侧撤开,少nv缓步从中而出,走得仍是那般娉婷,连风雨飘摇都不能叫她变se。
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和身姿,只无意多看她一眼,在蜀中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便如春cha0般急急向他涨来。
程俭在恍然中惊觉,和初见时相b,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她。
他的心底酸涩,更胜过身上的疼痛。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连她的本名都不知道。
杨藏器面se骤变。放眼整个大魏朝,几人有资格自称“本g0ng”?
“你,究竟是谁?”
少nv不动如山,在长街铁骑的簇拥中,淡淡开口道:“本g0ng乃大魏朝嫡长公主,封号固城,名为元漱秋。”
当今天子少嗣,膝下惟育有三子一nv。一nv为冯皇后所出,六岁即得封号采邑,是为固城长公主。
据说她t弱多病,自小深居于专为她修造的步虚g0ng中,轻易不见外人。直至她十五岁时,向天子提议重开折桂阁,广纳四海人才,民间才逐渐有了她的传闻。
任凭传闻如何演义,长公主始终是云端上的人物。谁又能料想,她竟然在此刻现身于芙蓉城。
元漱秋依旧身着素雅道服。然而,已经无人敢将她视作等闲的nv冠了。
大魏朝至尊的公主殿下,站成一嶂妩媚的青山,而料青山见她应如是。
杨藏器瞠目瞪视她,全然忘了世家最为看重的礼节。半晌,他如梦初醒似的,苦涩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程俭纷乱芜杂的思绪被一道惊雷斩破,层层迷雾散尽,这盘一度陷入被动的si棋,才重新让他看得分明。
他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