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涂了一层,袖子暂时不能放下来。她悄悄出了口气,感谢菩萨保佑,这位万岁爷今儿还算正常,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她才得以顺顺利利地平安脱身。心下松快,收拾东西也快,她轻轻巧巧福了个礼,捧着盘子就要告退走,皇帝心里着急,飞快地一伸手,拉住了她。
摇光记得李长
她忽然生出几分眷恋的泪意,紧接着浑身一颤,恍如大梦初醒般,转过身来,看着他。
皇帝显然也懵了,怔怔地望着她,却没有撒手的势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继而覆上了她的手背。
那目光清澈澄明,坦然又热烈。
皇帝佯装在看书,用另一只手捻着书页,翻过去。在翻页的间隙,飞快地乜她一眼,慢慢问:“姑娘大安了?”
慌张的胆怯。
李长顺也不客气,欣欣然接过,掖在袖口里,四儿看他师傅接了,自己也接了,一张脸笑开了花,眉飞色舞:“那我多谢姑娘啦,姑娘有事儿您说话!”
她忙着上药,是个做事情专注的姑娘,忙得不亦乐乎,听见他问才分出心来回话,“谢万岁垂询,奴才好得差不多了。”
她跪在脚踏上,将盒子掀开, 用白玉方挑起药膏, 放在一旁, 颔首低眉:“请主子上药。”
也许她在病中,恍惚听见那一声错错, 就生出想要亲近的意味, 不过她现在已经醒了。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因为她,都不重要了。
他其实很纠结,想要说点什么,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前她给李长顺和四儿送东西,他全看见了,的确是有些生气的。当着他的面私相授受,把他当什么了?难道那两个人使得,他就不配吗?他其实很想问问她,怎么老觉得那些宗室子弟很好?这个笨姑娘,他这样一个全乎人天天戳在她眼窝里,他的好,她全看不见么!
皇帝的小臂精壮紧实,娴于弓马,据说能拉得动十二力的弓。青年男子的手有着利落又好看的线条,她虽然打小充男儿教养,旗人家的姑奶奶敢抛头露面,但是毕竟男女有别,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子,还是头一回。
装糊涂她是高手。以前犯了那样多的错,还能逃过她阿玛的铁爪,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机灵, 晓得转移话题,晓得说好话卖乖,另外一个顶重要的原因, 就是她会装糊涂。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没有平亲王还有荣亲王端亲王,还有滴里搭拉一堆讨嫌又偏要戳人眼窝里的亲王,拿不准是不是哪有一个对她有意思。他们都比他有优势,对上眼了,求老太太发个旨意,奉旨成婚不是问题。可是他呢,他有什么?这么对比下来他这个皇帝就可怜地显得相形见绌,他唯一的优势,大抵就是那一枝梅花,让他觉得她对他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更让他不断劝服自己,生出无尽的勇气和底气,干出一些有违常法又稍稍有些丧尽天良的事。
而他也正看着她。
养心殿一溜儿大玻璃窗, 透着院子里的风光。皇帝正坐在炕上看书,还和往常一样。许是刚沐浴过,远远飘着一股香胰子味, 混杂着衣裳上熏的龙涎,问起来甜丝丝的,清爽又舒适。
四儿,带着好茶去,在兄弟们面前嘚瑟两下子,倍儿有面。嘿!想想都美!
她却胆怯起来。
正说着,尚衣的宫人打帘子出来了,李长顺见时候到了,招呼她一声姑娘,“主子爷在等着呢,咱们这就进去了。”
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通,一个伤口也没找着,皇帝看不下去了,又得做足人君威仪,只好奋力给她使眼色,沉声提醒她:“不在这里。”
她觉得不能露怯,须得装得落落大方。先找到皇帝手腕上的伤痕,的确是挺大一片,高高地红肿起来。不过好在这次药来得早,想必好起来也快。
那声音满是缱绻,柔和又亲切,如同三月晴暄的春风,携带着花草初生的香气,卷裹着动听的鸟鸣,便那样毫无征兆地,轻轻拂过她的心上。
摇光脑子里“轰”地一声,懵了。
皇帝含糊地“唔”了声,腾出一只手,放到她面前。
李长顺识趣,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尴尬,将摇光带进来,躬着身子退出去了。东暖阁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皇帝凝神看书,脸色却很不豫的样子。那些横竖撇捺, 都化成了一团, 心神不定,看不分明。
他低低叫了声,“错错。”
药膏触于伤口,缓解了原本灼人的火热。皇帝舒适地叹了口气,却又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忙轻嗽一声,妄图遮掩过去。他觉得伤口的灼热转移到了耳根,竟然不敢再看她了,只好故作正经地偏过头,在转头的刹那,瞥见她面上虽然镇定自若,耳根不知何时,竟也悄悄地红了。他的内心瞬间有种盈满的充实,紧接着逸出几分甜丝丝的味道,又觉着自己耳根发红亦是心安理得。
她下意识“啊”了声,这才惊觉自己御前失仪,忙死死低下头去。不在手背,反正在手上。她这么想着,便替皇帝翻起马蹄袖,一折又一折,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口。
一寸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