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碗落座不久,她旁边的空位就来了一名年轻女郎。
“你就是贺家娘子吗?我是郑月,父亲让我过来陪宴的。”
说是年纪与她相仿,其实郑月只有十多岁,还未出阁,只是章玉碗不显年纪,让郑漓误会了。
郑月很活泼,章玉碗只稍适时问上一两句,她就能源源不断说个没完。
“祖父这回大寿请了许多人,但是与我同龄的几乎没有,他们的女眷也多数都是妻子,逮着我就问亲事,幸好有贺姐姐你在。贺姐姐你是孤身一人前来吗,家里人怎么放心的?贺姐姐你带的这把剑,是像文士那样装饰吗,还是你真会舞剑?你方才看见陆郎君没有,他是不是很好看?”
“我不是孤身前来的,还有一个随从,是我父亲身边得用的人,他不方便跟进来,就在外间坐着,陆郎君虽然好看,不过我那随从也不差。”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章玉碗只是避轻就重挑了个回答,就成功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贺姐姐,你那随从长什么样子?这世上还能有比陆郎君好看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郑攸在陆惟的陪同下走出来,宴席正式开始,美酒佳肴流水般被端上来,其中有不少是这个季节没有的蔬果,也有许多明显是从西域或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
郑月的反应寻常自在,显然是早就吃惯了,并不感觉有何不妥。
章玉碗便不动声色,跟着品尝起来。
她带着素和离开大队人马轻装赶到这里,大半天滴水未进,到此刻正好饿得狠了,此时也懒得管什么陆惟郑攸,一心一意饮酒吃菜,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但酒过三巡,众人开始闲聊,却有人免不了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见郑漓从外面进来,看了章玉碗好几眼,又对郑攸耳语片刻,郑攸轻轻点头,郑漓就走过来,与章玉碗说话。
“郑家先前收留了一人,是贺家管事,在贺氏的当铺做事,只是后来朝廷清查,此人走投无路,就先来郑家落脚,他听说东家在此,想过来请安,不知方便不方便?”
章玉碗停住去夹藕粉丸子的筷子,抬眼看郑漓。
后者拱手带笑,彬彬有礼。
但章玉碗知道,这是郑氏还不太相信先前那番言辞,再次试探她的身份来历。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推脱或拒绝,立马就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这里又是郑氏的地盘,她就是要走,也很难杀出重围。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杀出去,那这次过来打探消息,也就前功尽弃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章玉碗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筷子,忽然笑了。
“好啊!你让他过来吧。”
郑漓倒不是故意找茬。
他会突然这样说,是因为山庄里的确收留了一名贺氏的前管事,对方原先在数珍会的当铺里干活,前阵子北朝趁着收拾岑庭和章年勾结的余波,将数珍会势力扫荡一清,这名管事知机,早早跑开了,没被当场逮住,但之后既不敢回南边复命,生怕被怪罪,也不敢再露面,只好托庇于郑氏这里。
此时听说贺家来了一名娘子,这管事就很奇怪,说贺家从来没有女郎出面理事的规矩,即便有几位年轻娘子,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该不会是假冒的吧?郑漓听罢当即提起警惕,这才有了眼前一幕。
但看章玉碗老神在在,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那贺氏管事很快就被领出来,到了章玉碗面前,看着低眉顺眼,却悄悄不断打量她。
还未等他开口,章玉碗就先说话了。
“贺弘,你膝盖的旧伤好些了吗?”
对方先是一惊,下意识就道:“好、好些了!”
竟是张口就承认了自己的姓名,可他又万分奇怪,自己明明没见过这位娘子,怎的对方还能说出自己膝盖受过伤?
贺弘甚至开始怀疑,难道真有这么一位贺家的娘子,自己从未见过?
“敢问娘子是贺家哪一房的?小人眼拙,今日听说贺家有主人过来,实是欣喜万分,可是也不知如何称呼……”他小心翼翼地问。
章玉碗道:“你自然没见过我,我从小就在外头习武,常年住在山上,如今学成下山,才听说贺家出事了。我父贺衡,是你家主人的弟弟。”
贺弘啊了一声:“是二郎君!”
他在家主贺旋手下做事,也知道贺衡风流多情,儿女成群,这突然冒出来的贺娘子,如果是外室养的,那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贺家因为此次损失而风声鹤唳,还有几位郎君折损在北朝手里,若是这位女郎从小在外头长大,被喊回来做事,反倒不会引人注意。
贺弘自觉找到合理解释,忙忙问道:“贺娘子,您是从南边过来的?郎君可是有何吩咐?小人、小人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暂时栖身于此,多亏郑翁大发慈悲,收留了小人,这才……”
章玉碗笑了一下,似没听见他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