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一觉醒来,长安城会不会忽然就变了天。
杨园还在绞尽脑汁猜谁会是放何忡入城的内鬼,就听见陆惟道:“锅子要冷了,先吃东西吧。”
你这还有心思吃东西?杨园张了张嘴,又默默合上。
不吃东西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饿死了还能影响天下大势?
无论是谁,此时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们既然无法冲到长安城去扫荡一切阻碍,也不可能让一切恢复原样,那就只有吃饱饭,旁观局势发展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杨园闷闷想道,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rou,不忘蘸料再送入口中,狠狠咀嚼,像在咬某人的rou。
至于他这一腔闷气要发向谁,连杨园自己也不清楚。
发向方良?方良已经死了。
至于其他人,似乎也不是始作俑者。
要骂何忡,人家也听不见。
杨园郁闷道:“京城如今三足鼎立,赵群玉、严观海、宋今,任何一方都有权有势,他们不可能引狼入室,当那个内鬼把何忡接进去,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会不会是禁军里面的某个将领干的,也许是何忡给他许诺了什么泼天富贵,让他鬼迷心窍,宁可铤而走险?要我说,宋今以鬼神之说而得幸,严观海以外戚而得高位,这些人本来就是走了捷径,若其他人见而起念争相效仿,也不奇怪!”
“你漏了一种可能。”
陆惟的声音让他不由抬头望去,便见这位丰神俊丽的大理寺少卿露出一丝极为古怪的笑容,如暗夜幽魅,惑人心神。
“若是天子授意,让何忡入城的呢?”
“这怎么可能?!”杨园失声道。
何忡造反,本来就世俗难容,至好的结局也是像方良那样,自戕而死。
至今他们谁也不知道何忡造反的倚仗是什么,以他那样一个细密周全的性格,怎么就愿意跟方良一块冒险,在方良死后,依旧不管不顾冲向长安?
除非何忡一早就知道,长安城的大门一定会为他敞开。
是谁在长安,给了何忡这样一层保证,能让何忡相信对方?
陆惟的话在杨园脑子里挥之不去,一旦接受了这种可能性,他的猜测就会鬼使神差,变得越来越荒诞魔幻。
若长安变天……
若陆惟的猜测是真的……
那皇帝图什么?
借刀杀人?隔山打牛?
“那李闻鹊呢?他不会有事吧?”
杨园想起他来,李闻鹊现在可能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心想要忠君勤王。
陆惟道:“如果是我说的那种可能性,李闻鹊反倒是最安全的,赤胆忠心者日月可鉴,君王也只会更加信重他。但如果何忡真的跟长安城内某支禁军勾结才里应外合的话,对方到时候肯定用天子威胁,让他进退两难,反倒说不好了。”
看来他已将所有可能性都铺陈出来,想得清清楚楚了。
公主道:“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待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我已让素和继续去打听了,那边一有风声,就会过来禀报的。”
杨园口干舌燥,禁不住仰头喝了好几杯酒!
他还想继续细问下去,陆惟却不肯多说了,转头与公主低声说话。
两人脑袋几乎挨在一块,耳鬓厮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面对惊涛骇浪依旧能镇定自若的二人,此刻似乎也与寻常那些小儿女没有区别。
换了其它时候,杨园可能会调侃一下,但现在他却没有心情。
“刘侯,你就不说点什么,你全家可都在京城!”
杨园见刘复一直不吭声,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
谁知后者不经撞,直接就往后面倒!
杨园吓一跳,忙把他扶住。
“怎么几杯浊酒也能醉成这样!”
“我没醉!”刘复忽然睁大眼,“谁说我醉了!”
“你没醉?那你告诉我这是多少?”
杨园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动,刘复粗暴将之拽下来,差点没把杨园的手指拽断,痛得他惨叫出声。
“我没醉,我就是难受……”
“你松手,松手!”
“裴大他们就这么死了,我怎么都没想到,我被关一阵出来,他们就没了……”刘复呜呜哭了起来,“要不是我自大疏忽,他们就不会死了!”
这件事压在他心头很久,最近刘复看上去也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已经从被关暗牢的Yin霾里走出来,可要真走出来,他也不会一言不发埋头喝闷酒了。
“是我害了他们,人死而复生,我想回去给他们家属送钱,我想给他们在寺庙里立牌供灯,可我就算做再多,也弥补不了了!对不住,对不住!”
杨园的手指被对方紧紧攥住,怎么都抽不出来,他也快哭了。
“你松手,我再陪你一块哭,我又不是裴大,你搂着我哭有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