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道,“怎么还在想这个。”
陈纵有些气馁,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气馁。
只好问,“吃什么?”
“你定。”
“晚上要回去?”
“嗯。”
“地铁到十一点,方便吗?”
“要吃这么久?”子夜纳罕。
“按你时间来定餐厅。闲就吃慢,忙就吃快。”
“晚点我可以叫人来接。你想吃什么都行,想吃多久吃多久。”
“陪我?”陈纵琢磨了半天,忽然抬眼看他,“干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子夜垂眸,正好与她对视。顷刻笑了,没答。
小时候爸爸说,难回答的问题,就不回答,笑就是了。而陈子夜从小就比别人心思深,百转千回的,因此你永远不知道他笑看你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所以从小陈纵就学会了,应对子夜,要够钝够天然,否则像在凝视深渊。
陈纵讲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子夜说,“好。”
过一条十字街口,转进写字楼间错落交夹的巷子。巷子深处有间私房火锅,chao汕朋友推荐来的。店面小,里头桌子不多,外头摆了几只椅子供等位用。
两人到时,正好一对情侣起身进店。
陈纵和子夜并坐,陈纵望着闹市空巷,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礼拜录到哪儿了?”
“录到你掉马。”
“那你们今天录得还蛮多,”陈纵故意问,“我表现还可以吧?”
“正常发挥。”
“我就当你夸我了,”陈纵轻哼两声,“但你不要太爱,省得你老婆吃醋。”
“老婆。”子夜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老婆粉,”陈纵装作漫不经心,“看到那些评论,你女朋友都不会吃醋的吗?”
“我没有女朋友。”子夜明白她话的重点在哪里。
正主亲口承认的:没有秘密女友。
陈纵几近难以克制嘴角笑意,“我都忘了,你是个寡王。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的吗?”
子夜直接略过,非常自然随意地问道,“你呢。”
“不单身怎么上节目?节目又不能剧透,”陈纵嘴角勾起笑,“自己慢慢看。”
不多时,两人被邀进店,在靠窗角落坐下。店面狭小,故也什么都小小的——小小方桌,小小锅炉,Jing致杯碟,凳下窗沿搁着Jing巧绿植。
店主也是骨骼纤细的南方姑娘,戴着围兜出来,见到熟人陈纵,又见到她对面男人。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顷刻挂上暧昧微笑,斟酌措辞:“大美女朋友也各个是人中龙凤。”
陈纵自嘲,“别人年轻有为,早早聘上港市大学副教授;我这高龄学渣,哪里能比?”
“港大副教授?”店主惊诧非常:“我店里可是第一次有教授来吃!”
陈纵讨价还价,“这顿可要为教授打个八折?”
店主会做生意,答应,“好好好!到时候请教授屈尊留个影。”
陈子夜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彩虹屁讲到局促。
等店主走开,方才解释,“港城大不如前,这两年走了不少人才,次一等的,如我,才不得不顶上。”
“中文系人才走失?”陈纵品了品,笑起来,“哥,世上就一个华语社会。中文系人才去海外,做什么,宣发?”
桌上有张手写便签,上头写着牛rou各部位过汤时间。
手边是指节大小计时器。
子夜仔细阅读了一遍,为陈纵潦草下锅的牛rou打开计时器。
一面留意,一面说,“流落去哪里,书评还不是照写。这圈子好就好在不拘地方。”
陈纵想起自己有天看到他流传到网上的美学课片段。
第一堂开课,他讲,“中文系不培养作家。”
众人都笑了,他自己也笑了。这话中文系第一堂课都要讲,但由他讲来,总觉得不可信。再后来上课,他不再讲这话。因为他的课及他的人名气很大,再开课,新生几乎异口同声“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就像开演唱会,歌手主动成全气氛,将副歌让给听众席来唱。
走神间,陈纵面前碗里已摞了满满一叠牛rou。
子夜讲,“快吃,凉了。”
陈纵听话,埋下头,讲一句,“你意外地很上镜。”
子夜也有点意外,“其实本人很一般。”
有时候他的魅力就在于不知道自己魅力的鬼样子。
陈纵吃一口牛rou,就抬头打量他一下,略显肆无忌惮。小方桌短短距离,黄昏天光和头顶钨丝灯双重光影落下来,像极了小时候坐在亮了灯院子里和陈子夜一道吃晚饭的场景。
他其实没怎么变。
因为过白而容易有痣,又或者因为过白,凸显了痣的存在感。最显眼的两个,一颗在眼尾,一颗在一侧下颌缘,征兆多半都不好。现在痣比小时候好像更细小了些,却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