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字,似再寻常不过。但殷承玉却从其中窥见了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一直未曾细问上一世他身死后发生了什么,但隻从薛恕的隻言片语中,便知后头那些年必定是晦暗难言的。
“孤同你一道去。”殷承玉抬首舔了下他鼓起的喉结。
薛恕控制不止地红了眼,用力拥住他,力道大得几乎将人嵌入身体里。
良久,方才哑声说:“好。”
隔了一日,一切整顿好之后,殷承玉命贺山和应红雪带人先行,自己则轻车简从,与薛恕往武当山方向去。
隆丰帝笃信道教,这些年大兴道观。
武当山被尊为“皇家家庙”,位在五岳之上,有“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说法。
是以武当山的香火十分鼎盛。
也就是如今湖广遭了雪灾,山路难行,才冷清了下来。
两匹马儿踏着莽莽白雪,嘶鸣一声,在山脚停住了脚步。殷承玉抬头眺望,只见武当山白雪覆顶,山势奇特,状若玄武。庄严观宇藏于皑皑群山之间,依稀能瞧见点点朱红。
山路不宜再骑马,两人下马,将马匹系在山下的树上,方才徒步上山。
山径寂寥,偶有飞鸟惊起。
两人并肩踏过一道道石阶,殷承玉原本被山风吹得泛冷的身体都热了起来,额头还冒了些汗珠。相比之下薛恕就要轻松得多,一路行来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抵达峰顶的紫霄宫之后,他拿出锦帕替殷承玉擦了汗珠,询问道:“臣要去紫霄殿上香,殿下是去歇歇脚喝盏热茶,还是……同臣一道去。”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犹疑,说不好是希望殷承玉去还是不去。
费了这么大力气登山,殷承玉可不是为了到偏室里歇脚喝茶,他眼眸闪了下,道:“孤同你一道去上香。”
峰上的道士们显然提前打点过,虽然殷承玉没有表明身份,但前来接待的年轻道士却十分恭敬,行了个道家礼道:“二位施主请随贫道来。”
年轻道士引着二人入了殿中,又取了香来。
薛恕接过点燃,方才递到殷承玉手中。
引路的道士静悄悄退了出去,将大殿留给二人。
薛恕平举三柱香,以十分娴熟的道家礼仪拜了三拜,之后方才起身,郑重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殷承玉学着他的模样拜过,亦将香插好。他侧脸看了薛恕一眼,忽而出声问道:“你所求可达成了?”
前世薛恕并不信神佛,即便他总为隆丰帝四处搜罗高僧名道,自己却是半点尊敬也无。直到他死前,也并未见对方这般笃信。
如今这般虔诚,想来是曾有所求。
薛恕侧眸看他,黑漆漆的眼瞳里只有他的倒影。
“成了。”他抬手轻触殷承玉的面颊,指尖带着火热的温度:“臣锲而不舍,终于寻到了老神仙,达成了心愿。”
他放下九千岁的尊荣,从山脚到峰顶,一步一叩首,跪完了七千多阶石阶。往复三次,才见到了那位传言中的“老神仙”。
说是“老神仙”也不尽然,那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道士,穿着蓝灰色的朴素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平凡,隻一双眼带着洞悉世情的锐利。
在薛恕一路叩拜之时,老道士亦执着扫帚清扫台阶上的落叶,数次从他身侧经过。
或许是他连去了三日,终于打动了老道士。
老道士为他批命,言他乃天煞孤星之命,克六亲死八方。华盖逢空,偏宜僧道。竟劝他放下执念,皈依三清。
薛恕自然不肯,隻问他:“心中不净,何以修道?”
最后老道士无奈为他起卦,连卜九挂,卦卦皆为大凶。说他与殷承玉命中相克,本就有缘无分。今生已是一死一伤,便求了来世,亦只能重蹈覆辙。
他不肯信命,强求老道士教了他逆天改命之法。
逆天改命非人力所能及,老道士要他建九座往生塔,从极北往极南,依次贯穿整个主龙脉,借助龙脉地气遮蔽天机。又要积攒功德无数,方能破死局换一线生机。
然而这片土地早已经四分五裂,从前昌盛的大国分裂出无数小国,代代更迭,如今大燕国境内龙脉早已残缺不全。
于是他花了数年时间布局,将殷承玉生前所制定的政策一条条推行下去。行抚民之策,开海禁兴贸易,使国富民强百姓富足。待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后,便大兴战争,亲自领兵征战北方诸部,将之纳于大燕国土之中。
五年间,九座往生塔次序建造完工。
当龙首上那座最大的往生塔完工之日,他入冰棺,与殷承玉的尸身合葬。
殷承岄与谢蕴川拦他不住,只能失态地叱骂,说他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殷承岄甚至扬言等他死了,必要将他皇兄的尸身迁回皇陵。
老道士也说此法无人试过,未必能成。
但他早已经撑不下去。
不论成或者败,生或者死,他与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