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平静,捡东西的时候也是,唯独当她拿起那只番茄,略带粘腻的汁水弄脏手指并顺着手腕流下来她突如其来的崩溃了。
只是一只番茄。
露西威尔森可以应付一切不愉快,无论是校园霸凌还是职场霸凌,她能忍受自己僵硬的肩膀和腰椎,她连对着飞机失事都能笑得出来!
正如一个成熟的大人。
可在一只被摔烂的番茄面前,她忍不住揪紧自己的发尾,胸口憋着让她无法呼吸的东西,那些玩意再化成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她蹲在楼梯上,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流泪,在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里,她抖着肩膀,手里松松地握着那只番茄,哭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您好,女士。
露西嗖地站起来,再让到一边,她用袖子捂住下半张脸,另一只袖子再去蹭眼睛,好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狼狈,却都无济于事,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大都会有超人在,只是这种状况让她特别窘迫,以及紧张。
是一个大块头男人。
之所以说大块头,是因为这个男人实在高大的过分,她以前小镇的剪羊毛节冠军都比他小一圈,橄榄球明星都没有他肩膀宽阔。
露西又往墙壁上贴了贴,她语无lun次、略带崩溃地叨叨:抱歉,您是要上去吗?很抱歉我挡到您的路了,不、不好意思,我的错。
男人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不不不,女士。男人小声说,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说话竟然如此之轻,他应该嗓音洪亮才对,但这个男人的确是当着她的面,敛着身子,看起来比她更慌乱。
对方似乎很不擅长和人交流。
我也是刚刚下班,路过这里想去找一位朋友喝点啤酒之类的。男人扶了一下眼镜,露西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一件格子衬衣,普通而又土气,裤子也是材质不太好,有点皱的面料,而他踩着的那双鞋露西的哥哥在高中阶段穿过。
和大都会现代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这种打扮却让她放松了一点,这是她最习惯的小镇装束,而在陌生的环境看见一丁点熟悉的东西都让她感到安慰。
你怎么还不上去。露西抽了抽鼻子,闷着声音说。
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他站在那里,仿佛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以至于让他浑身都透露着不自在,大块头动了动嘴唇,又把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挪开。
我没事。露西说,她猜测男人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一位红着眼眶的女士前走开,为了强调自己没事,她站直身体,又挺直脊背。
我注意到您的番茄。他说,然后他很是笨拙地取下自己背后的背包,用指头捏着那个小拉链,再笨手笨脚的拉开。
整个动作都带着笨拙的意思,以至于这些动作放在这么大个的家伙身上显得有些好笑,不带有任何嘲笑的含义,就仿佛是在屏幕里看见南极企鹅笨乎乎地在冰面行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男人很认真地翻找着,先是两只牙刷,然后又是一块小蛋糕,零零碎碎的物件被他揣在臂弯,最后,他在背包里掏出一只番茄。
红润而又柔软,成熟得恰到好处,汁水丰沛。
我今天中午买的。男人说:番茄顶端有一些小小的裂纹会更好,这证明它晒到了足够的阳光,通常会更甜一些,形状圆滚滚的那种,正好能包在手里。
他谈起番茄的时候显得相当熟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露西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对您来说能握住就行。
请接受它。男人轻声说:我买了五个番茄,但四个也够用。
露西微微抿了抿唇。
眼前的男人正在期待地望着她,镜片下的蓝眼睛看起来真诚极了,他就站在几级楼梯下面,保持着一个刚好不让她感觉负担的距离,微微仰着脸。
谢谢,但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东西。
话音刚落,对方蓦地绷紧嘴唇,那抹期待顿时变为惶恐不安,类似于在反思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事,他讪讪地收回手,神色充满抱歉,以为自己还是冒犯到别人了。
这个事实令他沮丧。
怎么会有人在意一个陌生人说了什么呢?露西想。
四个番茄你买了很多东西,现在都很好,要是没来得及吃掉,会不新鲜的。她不自在地出声。
很难得,在每天都筋疲力尽的晚上,她通常连口水都懒得喝,只想躺在床上划拉手机屏幕,社交对她是种负担,更别提和一个陌生人主动聊天。
是的。男人说:不过这些是两人份的食材,我每天都只买一天的分量,不会剩下。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小的快乐,虽然语气还是发紧,但比之前轻快了一点。
你要上去坐一会吗?露西忽然说:我的意思是我家就在上面,有些乱,但也许你愿意上去坐坐。
男人陡然睁大眼睛。
她一定是疯了,露西用力咬住下唇,可是大块头说话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