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这个要缝喔,」急诊室医生一看到我的伤口,立刻皱起眉头,「小高,麻烦准备一下麻醉。」
「妹妹来这边,不用紧张,等一下唯一会有点痛的就是打麻醉的时候,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可能会留疤痕,但是不用担心,之后勤劳擦药保养的话,应该不会太明显,啊还好只是轻微脑震盪,这阵子多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哦……」
护理师扶着我在一张病床上躺好,嘴里自顾自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面将我的手指连上观测心跳血压的仪器,俐落地将所有器具准备好。
「你爸妈呢?」
「在工作。」
「那怎么没有找其他人陪你过来?朋友也好啊。」
朋友吗?我扯了扯嘴角,脑海中最先闪过慕帆的脸,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捷运站等我?他应该不会这么傻吧,希望不要这么傻,他家里管得这么严格,千万不要为了这种小事被禁足才好。
接着我想到语寧,我唯一还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可是她去补习了,况且,我也不想她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那傢伙只会穷担心穷生气,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一点帮助都没有。
然后?没有然后了。
就是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真是有够荒谬。
荒谬到了极点。
处理完伤口已经快要八点了,明亮的大街上,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整个人空盪盪地难受,额头的伤因为打了麻醉药暂时失去了痛觉,心里的痛楚却不能一起摆脱。
浑浑噩噩地搭上捷运,路上似乎撞到了一两个人,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与外界的接触彷彿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迟钝而恍惚。
直到在回家的路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嗓音,在公园旁边叫住我。
「祐嵐。」
……早该猜到的,他从来不是懂得放弃的人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都这个时间了。」我僵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生硬地回答。
他迟疑了下,「我……想找你谈谈,但因为你没出现在捷运站,也没接我电话,我只好来这里等你。」
「回去吧,很晚了,因为我的关係惹你爸生气,也太不值得了。」
「等等……」他拉住我的手,反作用力让我踉蹌了下,不小心偏了偏头,一直试图用碎发遮掩的纱布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落入他眼底,他睁大眼睛,嗓音带了些压抑,「你的额头……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
「你自己撞的?」
「嗯。」
「那你的脸颊呢?也是自己撞的吗?」
「……嗯。」
「祐嵐,你看着我,」他徐徐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看着我,再说一遍。」
「说什么?」
他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抓住我的肩膀,「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撞的,脸颊才会这样肿起来?」
虽然并不是很用力,被他这么一晃,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我推开他,扶着路边的椅子,试图平復自己焦灼的胃。
好不容易好一点,抬起头,便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
「对不起,你还好吗?」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我没事,假装自己没事,然而脾气忽然间再也不受我控制,愤怒、悲伤、自厌,全都跟着胃酸一起上涌。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站直身体,那一秒完全阻止不了那些字句从口中吐出,「我讨厌一时衝动就拍了时装照的自己,也讨厌后来感到后悔的自己,讨厌被当成稀有动物,讨厌需要在意别人眼光,讨厌这么没定力的自己,从最开始就应该坚持下去,明明那时候坚持下去的话,现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看着我接近崩溃的样子,讶异而忧虑。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祐嵐,你很好,你应该要有自信一点……」
我摇摇头,不小心又是一阵晕眩。
「你不懂,」他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我不愿意跟他争论这个,举起手制止他,疲倦地继续说:「还有,慕帆,我不想成为害你被迫转学的那个人。」
他闻言立刻皱起眉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但是我们两个、那些传言已经……」
「我爸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只要我成绩不要掉下来,就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答应转学的!我才不会让他们控制我的生活!」
向来温和的脸庞第一次出现叛逆的影子,清澈的目光带了忿忿不平,我苦涩地勾起唇角,不得不狠心浇下一盆冷水。
「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我轻声问:「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还没有办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我们,所有的承诺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虚弱而幼稚,他彷彿被我的话打了一巴掌,受伤狼狈地看着我。
他问:「那些……谣言,就让你这么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