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征战陷入了胶着。
谢征的腾龙军防卫辽东多年,领兵的习惯就是稳扎稳打,防守强于攻击。
这次从西北跨越山岭而来的突厥骑兵,却是速度极快,来去飘忽如风。
前线隔三差五送来京城的战报,每封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敌军突破;我军追击;赶上包抄;敌军再突破,我军再追击……
腾龙军咬着突厥骑兵的尾巴不放,但始终不能歼灭主力,甚至连超过千人的交战都极少。追着追着,前线交战的地点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一开始交口称赞谢大将军的同一批太学生,如今有大半改了口,天天在街头巷尾议论痛骂谢征无能误国。
姜鸾有天路过街角,张贴着官府告示的高墙下围了一圈人。
她听到了人群中极具煽动的牢sao痛骂,当即叫停了车驾。当时她刚从京兆府出来,乘坐的是东宫最简朴的那辆车,以路人的身份质问骂得最凶的那个,
“前线还在征战,战事尚未结束,尔等为何当街胡乱言语,说什么谢大将军无能误国?谢大将军领兵浴血奋战,哪里误国了?”
领头一个太学生愤然道,“谢大将军领兵十万,出京迎战已经二十日,竟没有一场胜绩,就是无能误国!朝廷理应撤换谢征,另换良将出征!”
姜鸾隔着碧纱窗帘子说,“书生入京赶考,连考三年,竟不能高中一次。家里是不是应该把书生召回乡里,从此把他关在家里锄地,另换人再考?”
领头的太学生被驳得哑口无言,在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衣袖掩面遁入人群里。
但前线战事胶着,引发人心焦躁。
为数不多的主战派里,让裴显带兵迎战的呼声又高起来了。
关键转折点,是七月底的某天,前线传来了四百里加急快报。
快报的内容倒是平平无奇,依旧还是敌军轻骑突破了我军阵地,我军领兵紧随追击。问题在于,这封战报只花了一天就送到了京城。
意味着,战事的前线,推进到距离京城不到四百里的地方了。
大批逃难的百姓涌进了京城。
起先两天官府还接待进城躲避战事的游民,盖起遮风简易棚子给游民居住,开官粮仓,东南西北四处主城门旁边熬粥赈济游民。
但逃进来的百姓实在太多,京城容纳不下,最后索性全部阻拦在城外。
城外十里地,乱糟糟聚满了逃难的游民。
惊慌的气氛再度笼罩了京城。
城外聚拢着众多进不了城的难民,城里许多有家有业的富户收拾了金银细软,只等清晨坊门开启,就带着全家老小乘车往南边奔逃。
出城的车马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竟然阻塞了南门。
朝中让裴显带领玄铁骑Jing兵,出京支援前方战事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端庆帝姜鹤望在皇宫里也听到了风声,把姜鸾召过去商议。
“裴中书曾经说过,突厥新可汗狡猾如狐,说得不错。”姜鹤望感慨,“谢大将军似乎总是慢一步,总是缀在后头跟着。这么多天了,正经仗没打几场,人都快到京城下了。”
姜鸾说,“没有胜,但也没有败,腾龙军的五万兵力尚在,兵强马壮,只在等候时机。”
端庆帝摇头,“他们都说,仗打成这样不妥当。裴中书的玄铁骑战力Jing锐,对战突厥人的经验又丰富,应该换一换,把玄铁骑派出去做前锋,挡住京城外的突厥人;再把谢大将军召回来,镇守京城。”
说到这里,他迟又疑不决,“阿鸾,我怕啊。临阵换将,战场大忌。万一……”
后面的半截话,谁也没说出口。
他们的长兄,当初好大喜功,坚持御驾亲征,谥号得了个‘灵’字的恶谥,有七分原因来自战事上。
仁者少兵。但既然动了刀兵,坐在龙椅高位上,被千万人口称着‘圣人’顶礼膜拜的君王,谁也承担不起战场兵败,书写进史册的耻辱后果。
姜鹤望虽然性情宽和,但他还是怕。他也承担不起。
姜鸾沉默了许久,说,“把裴中书召来紫宸殿,屏退左右。只有二兄,我,裴中书三人在场。二兄亲自当面问他吧。”
——
“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臣有个更好的主意。”
裴显被召入紫宸殿,耐心听完端庆帝的絮叨烦恼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威武将军丁翦,领南衙禁军十六卫镇守京城。臣领着八万玄铁骑出城驰援。不必召谢大将军回返,叫他的腾龙军继续在后面咬住突厥骑兵的行踪。玄铁骑和腾龙军两路夹击,必能剿灭来犯的五万突厥兵。”
姜鹤望琢磨了一下,连连摇头,“冒险!太过冒险!南衙禁军十六卫,号称二十万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里面的猫腻,八万军户空饷,去年太行山又阵亡了八万,空出来的缺额至今连一半都没补齐!就这不到十万的老弱病残……
“南衙禁军十六卫,号称二十万,实额五万八千四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