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邱比特的灵体栖于旧校舍,这校舍已有三十几年的歷史,虽然破旧不堪,但因为价格极低、在家长眼中能让学生唸书效率提升,一直都有人入住。直到近期校方决议全面取消住宿,并将校舍改建为教学大楼。
工人六点就做鸟兽散了,林鸿华领着一行人,熟门熟路地穿越废墟,来到靠校园围墙的一个小角落,淡绿色的老旧遮雨棚没被拆掉,菸屁股散落一地,还有两三个提神饮料的空罐。
「好热。」沉新明小声地嘟嚷着,看向鱼贯挤进遮雨棚下的其他学生,「这么多人,待会一定更热。」
除了黄宇森、沉新明、刘依蓓、齐昌浩,还有一个垒球队的金发男生、一高一矮的两个康辅社女生,再加上林鸿华,空地里转眼挤进了八个人。
在走来旧校舍的路上,大家有稍微认识了一下彼此,其中一名康辅女跟垒球男同班,闻风拉着好友而来。垒球男则是之前问过事,近期反覆拜託同为垒球队的林鸿华多次。
「果然这块地还在,工人都躲在这里偷抽菸。」林鸿华昂首席地而坐,翻找书包,掏出一张张皱巴巴的考卷,最后才拉出一张难得摺叠整齐的黄色符纸。
符纸是长方形的,约莫是美术课会用到的八开大小,煞有介事地用硃砂画满,黄宇森只能看出中间画了一个大方框、下方一个大圈,周围则有数个小圈,方框和圆圈内都书满了符文。
林鸿华又翻出一个红色抽绳绒布袋,布面上以黄线绣着符文,黄宇森以为里面装的是玉石印章之类,倒出来却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白色橡皮擦,纸壳已经不见,一端的稜角有被用过几次的钝跡。
如果要说这个橡皮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中央用红笔涂了一个大红色的爱心。
「这不是我用过最满意的橡皮擦。」林鸿华煞有介事地说,「之前有一个我更喜欢的,却没好好请回『本位』,后来我用那个橡皮擦写考卷,都考得超烂,只好把那个橡皮擦带回去给我爸烧了。」
黄宇森不禁瞥向被扔在一旁的考卷,即使已成纸团也能看见满江红,恰好露出分数的两张是37和46分,不禁很想问问林鸿华在烧掉那个橡皮擦前,到底考得多烂。
林鸿华又拣出一把瓶盖大小的不规则透明水晶,压在薄薄的符纸四周,并将橡皮擦放在符纸中下方的大圆圈里,画了爱心的面朝上。
这时黄宇森才发现那个圆圈写的字,是林鸿华刚才口中的「本位」,其他也不是特殊符文,只是林鸿华的字跡潦草得太难辨认。
大方框最上排写着国字大写的壹到拾,下面则是三十七个注音符号,最下排是注音的四个声符。周围的圆圈写着像是选项的东西,例如「是」、「否」、「可以」、「不可以」。
黄宇森越来越觉得这只是一场闹剧,但周围其他男女学生都跃跃欲试,纷纷围过去。
「来吧!手搭上来!」林鸿华伸出食指压在橡皮擦的爱心上,其他学生争先恐后地将食指叠在林鸿华的指头上。
黄宇森看了身旁兴奋的沉新明一眼,无奈地跟着叠上手指,他想起以前玩过的一种桌游,叫jenga,一条条将叠好的积木抽出,在谁手上倒塌、谁就输了。
眼前这手指交叠的画面,就像根基被抽空大半的积木一样,摇摇欲坠。
「小蓓,你不来吗?」林鸿华装酷失败,嗓音里的急迫溢出。
刘依蓓是唯一没有加入叠手指行列的人,她只是站在书包堆旁,淡淡地摇头,「我现在没有想问的事。」
「好吧!」林鸿华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那你好好看着!」
他闔上眼、敛起嘴角,其他学生也连忙停止私语。
燠热的夏日傍晚,连微风也不吹,静默的空气被汗水的黏腻填满,再被林鸿华驀然提高的尖锐音调划开。
这回是有模有样的yin咒,黄宇森不禁多信了几分。
无法理解的咒文告一个段落,林鸿华也睁开眼,恢復平常的音调,「爱神邱比特——」
其馀人连忙跟着唸诵出声:「爱神邱比特——爱神邱比特——」
黄宇森心里觉得愚蠢,但还是跟着唸:「爱神邱比特——」
「爱神邱比特——爱神邱比特——」
在诵经般的声音之中,黄宇森感受到指腹传来一股向上轻推的力量,周遭唸诵的音调也益发亢奋。
他定睛一看,橡皮擦不再静躺,而是悬在符纸「本位」的正上方,正顶着层层叠叠的手指,逐渐向上飘浮。
说也奇怪,明明夏夜鬱燠逼人,背后制服汗shi大片,黄宇森却感受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Yin寒。
他悄悄看向其他人,两个康辅社的女生正小声尖叫,来回交换「我没有动」、「我也没有动」、「真的是它自己在动的吧」一类的低语。
齐昌浩则是认真观察飘浮的橡皮擦,咕噥了一声:「磁铁?」
橡皮擦猛地窜高,惊呼声此起彼落,齐昌浩唰白了脸、连声道歉,橡皮擦才缓缓下降到眾人下巴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