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晚餐餐期,抽油烟机和火炉的声音轰轰作响,宋子祺站在炉台前炒菜,其实每次做菜时,他都蛮专心的,专心得看着菜在不同火侯下微眇的差别,这样的差别要是能把握起来,就叫做做菜的功力。总之宋子祺是一个很能专注的人,但他这几天心很乱,莱拉带来的震撼力很强,她轻易得挖了他的回忆,并且随手丢了颗炸弹。
那天他送她回家,送到街口,莱拉就说:「我家到了。」她离开的眼神很失望。那个失望的感觉宋子祺是懂的:就是你眼巴巴得期待被理解,结果别人不但没倾听,看了一眼,觉得你可怜,但也觉得你会是一个麻烦,故意没交集,转身错身而过。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是一个成功者,不相干的人都想来听听你的奋斗史;当你是一个失败者,对不起,离我远一点。其实宋子祺转身走了五步就有点后悔了,他转头去追,莱拉早已消失在街角。当时他站在眾多大楼之中,路口人多车多,有点迷茫得看着每个可能的女生,可是他心里知道:莱拉可能根本不住这一区。她的防卫性很强,附近就有捷运站,她不会轻易得露出自己的窝。
不过也还好没有追到,因为他不知道追到莱拉以后,要跟她说什么。
但是莱拉的失落感,就像反作用力一样,回打到宋子祺身上了。他在街头游晃着,后来买了杯饮料,坐在路边的机车上,看着绿灯红灯,人走人来,形形色色的人就像是周边流动的有顏色的气体而已。他漫无目的得看了一段时间,后来有几个高中男孩过马路时抱着篮球嬉闹,爽朗的笑声吸引了他。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几个好朋友,也这么开朗外向过。小学的时候吧,男孩们约打蓝球都不会忘了约他。反而他的师傅才是一个温婉内向的人。宋子祺放暑假时,中午打完篮球会回到自己的餐厅喝饮料。传统的海鲜热炒店有一个大的饮料冰箱,他都很大方的请同学一起喝,大家都喜欢找他一起打篮球,他犹如同学间的风云人物。
下午,师傅们空班休息时,他的师傅会待在厨房练习切各式各样的东西,把黄瓜切成渔网,切一大堆红萝卜小花,没人要求他,但他乐在其中。宋子祺就是在这时候跑进厨房玩,缠着他师傅,要他教他。
所有的师傅都觉得宋子祺有兴趣是很好的,觉得他该学,海鲜餐厅终究是会传到他手上的。就连他爸爸也觉得很好,所以他和他师傅形影不离时,大家也都没察觉有何不妥。
但是那件事之后,那些簇拥他的男孩们消失了。其实学校也没人讲起,只是店里的大人都知道。有几个外场阿姨就是同学的妈妈。同学很懂事,没有明着讲出来伤他心,但是大家没有再约他打球了。性向是一个问题,但他知道真正的问题是:他已经嚐过性的快感,而且是同性之间。那是那些父母最害怕的事,害怕他渲染同学。
他很敏感,也有自知之明,从此他就变成沉默寡言的人。莱拉的眼神他懂,那就是他当时照镜子的眼神,他看着人家约去打球而没有约他的眼神,眼神里都是失落再加上一点胆怯,最后尾韵带着无奈接受。从那时候开始,宋子祺变成一个安静的人。安静得在教室的角落。其实没有人真正做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关于那种遗弃,他最后是习惯了,就这样过完国中生活,刻意得去外地念高中。
但是到底是谁遗弃了他,他说不上来。学校的辅导机制有马上请一个辅导老师帮助他,老师不讨厌,毕竟老师也是受过专门的训练。父母从头到尾没有打骂,更多时候父母是自责。他说不上来谁遗弃他,只是觉得世界的眼神变了。
就像没有戏剧性的疼痛强暴过程,没有人霸凌他,只是他知道有什么事转变了,他觉得所有人的眼神让他变得自卑。
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尤其高中交了第一个女朋友之后,后来又和许予惜在一起,甚至还还有共度一生的念头。过去的事情他大都遗忘了,也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忘得很彻底。但是莱拉横空出现,看似不痛不痒的一个晚上,竟然唤起了他很多记忆。甚至很多回想起的片刻是很细微的:当时的气味,隔壁邻居的噪音,手指摸在床单和皮肤上的触感,呼吸的节奏,喘息出的味道。这些细微的五感像是图案上的笔触,一笔一画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不只是画面还有那一份感情。
宋子祺这几天完全睡不好,又快要放假,他计画着放假要出去散散心。
晚上最后点餐时间已过,厨房开始收班作业,但是外场还是营业的,餐厅里也还有稀稀落落的客人。外场领班探头从菜口喊了宋子祺过去:「师傅,你有朋友要跟你打个招呼。」
「我?」宋子祺正纳闷,自己哪有朋友。他走到外场指的那桌,发现是莱拉,顿时一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他问。
「我偷看了你放在书桌上的薪资单和班表。」莱拉说。她有点畏惧得看着他,尷尬得扯了个微笑,心里估算着宋子祺大约会说:不要再烦我的那种话。但是宋子祺没有,只是看着莱拉愣了好一会,没有发言。
「今天我??」莱拉又说:「今天我生日,自己来吃个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