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璨淡然道:“钓者之恭。”
金索挂银瓶,它蹲坐作望水欲捉鱼状,一黄身白肚白足者,名金被银床,正在扑蝶嬉戏。
上杆子送钱来了?真有这等美事?就怕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老道缓行,瞧见那一行人,难免心生疑惑,自家道观一般都关门的,竟然有主动敲开门的香客?
老道脸色如常,点头致意,将锄头和竹篮交给两位弟子,准备亲自待客了。
黄烈照实说道:“我看不出什么。”
老道人伸手一指,笑言一句莫作怪,惊吓了贵客。
顾灵验看了眼古松地下的景象,偷偷掩嘴娇笑,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弟子,都能吹牛,不打草稿的那种。
言外之意,是敢这么对外人公开言说此事。
顾璨笑道:“靖师不必假装凶神恶煞,吓唬我们这些肉眼凡胎。市井俗子以七尺为性命,山中道人以性命为七尺。相信以靖师的心境和修为,修炼的又是内丹,先以茯苓成精之事,耸人听闻,再施展幻术,化猫为蝶,是希望我们知难而退?还是相中了我身边婢女的资质,觉得她有几两重的修道根骨?”
老道士抚须点头,目露赞赏神色,“公子风雅好气度。”
顾璨问道:“可是那盱眙水府附近的都梁山?”
咦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天幕,老道士掐指一算,摇摇头,如今这天机世道,总之是教人愈发看不明白了。
盱眙府,府县治所都设在山上,举眉大视为盱,瞪眼直视是眙,寓意高瞻远瞩,就有了这个脍炙人口的古名。
顾璨只是伸手抵住她的额头,轻轻推开,微笑道:“如何?我就说天壤间正多异人,江湖中往往蛰居真人豪侠,你偏不信,还说我疑神疑鬼。”
程逢玄指了指那棵古松,“此松是这处道观的创业祖师手植,好多年了,下有茯苓,快成人形。”
宋巨川咧嘴笑道:“野猫,经常去灶房偷吃的。”
老道当下已经腾出手来,打了个稽首,洒然笑道:“贫道程逢玄,两位弟子都习惯称呼贫道为靖师,贫道籍贯在那盱眙府,道场都梁山,散修漂泊,前些年从别洲游历至此停步。没什么正经道号,自封的,当不得真,就跟那文坛士林的私谥无二,不提也罢,免得贻笑大方。”
顾璨介绍道:“中土神洲历史上有位姓杜的五松先生,绰号杜秀才,是与徐夫人齐名的炼师。”
木讷钟山肚里有话,它们也偷不着什么吃的。
程逢玄点头称是,大为意外,啧啧称奇道:“公子真是博闻强识,世人只有听说那盱眙水府而不知都梁山,若是再多知晓些前尘旧事,无非是清楚那炼掉半座铜陵山和半数盱眙虾兵的杜秀才,哪里会知道什么都梁山。”
以前是自己灯下黑了,竟不知眼皮底子就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程逢玄笑了笑,不予解释。
顾璨笑道:“仙长高风。”
顾灵验故作惊讶状,花容失色哎呀一声,便往顾璨肩头靠去。
黄烈疑惑道:“杜秀才?”
两位道童行礼道:“弟子拜见靖师。”
洞府境?观海境?
顾璨看了眼字迹婉媚的匾额。
一路行来,沿途景致俱是不俗,建筑古色,花木古色,黄烈忍不住赞一句好风水。
顾璨说道:“靖师是如何断定我们不是歹人的?”
观内松下有一老道,鬓发雪白,脚踩一双草履,肩扛锄头,手挽竹篮,竹篮里边有几块沾着泥土的茯苓。
老道士领着他们来到一处名为“蘧庐”的茅屋,离着古松不远。
顾灵验配合着自家公子一起演戏,好似后知后觉,怯生生望向那位老道。
老道士哑然失笑。在此炼气数十载,还是头一遭碰到这么个实诚人。
比起宋师兄,钟山口拙最笨,学什么都慢,师父总说他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他若能修习道法,世间就没谁不可以修仙了。
程逢玄捻须笑道:“贫道略懂几分阴阳谶纬、占星望气的皮毛,行走江湖的傍身之技,不敢说登堂入室,距离炉火纯青的地步,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来到那座蘧庐门口,顾璨突然停步笑道:“我这个人比较不务正业,喜欢看杂书,看了些偏门学问,现学现用,见贵地神宝藏用,朱紫腾沸,两气交缠有龙盘虎踞气象。这才敲门拜访,误打误撞,不曾想还真遇到了我们俗子百年难遇的世外高人,在此守着茯苓成精,小子斗胆求教靖师,是为了服用升仙?”
程逢玄蓦然变了一副面孔,再无半点仙风道骨,双指并拢作戟,指向那位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儒衫青年,老道士瞠目厉色道:“贫道早就看出你们仨心怀叵测,携婢带仆,去何处晃荡不好,偏胆敢来此造次,泥鳅追着鸭子撵,找死呢!”
顾灵验以心声单独询问黄烈,“瞧得出茯苓成精的异样土气吗?”
只见道士手指处,双猫悉变为蝴蝶,缤纷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