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跟紧了官差,远远甩下那几个人。天黑后终于到了临县,官差与当地官府交接公文后,将罪囚并入当地一处监牢。那几人挤开其他罪囚,按住林俊的肩膀与他被放入同一间牢中。夜晚风静无声。牢房里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和哭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遭受这等折磨。正如他不知道为何这回父母亲眼睁睁看着他流放受苦而不相救。他捧着断掉的左侧足踝在脏shi的地上打滚嚎哭。粗蛮的几人脱他下裳时嫌锁链碍事,拉开他左足硬生生掰折断裂。他断着腿哭得快没了气,哀求,咒骂,叫救命……求他们手下留情,哭着顺从,忍痛听摆布,甚至做下贱的狗……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几人喘着粗气一边系裤带一边笑说:“有人叫老子问你,还记得安幼武吗?”林俊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他哪里有力气去听他们说话。别说什么幼武,就是他亲爹来了,此刻他也认不出对方。“当年你推他做你的替死鬼,令他被人斩了脑袋,有这么个事儿吧?”“哥哥们这一路会好好招待你的,对方给的银子可不少,别说,这差事哥哥们做得真他娘的乐呵。小子生的细皮嫩rou,惯会伺候人,痛快,痛快!”夜色笼罩在浓郁的水汽里。邓婆子揽着幼子,沉默听着门的另一端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身侧一柄匕首,一包药,是她早已为自己和幼子备好的护身符。他应当是很生气的吧。当年宁可出卖亲儿讨好主子,舍了儿子的命去给林俊做替死鬼,他为的不就是藏在床底的那几箱银子?这么多年,管事做得风光,油水捞到手软。他不在乎亲儿死活,不在乎幼子如何被人打成傻子,他只在乎他的体面,他的银子。如今那些银两,全都没了。他会rou痛得,恨不得杀了她吧?他能虐打她到,将她脊骨折弯,却不能左右半分,她报仇的意志。她不会让林俊轻易痛快的死,她要他受尽屈辱折磨,再在无尽的痛楚和悔恨中死去。顾倾说得对。有些人不是简简单单的死了便能赎罪。一如林娇,一如林俊,一如林太太。他们越在意什么,就越失去什么。他们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哭嚎跺脚,癫狂哀叫,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原属于自己的宝贝,一样样失去。痛楚的流着悔恨的泪水,不甘的走到生命尽头。顾倾开始频繁的出门。如今她在薛家,有些明显的变化。下人们对她说话更客气了,杨氏等人看见她也会亲热的打声招呼。薛晟对她的宠爱是不背人的。林家所有的陪嫁家奴全部遣返,而她已脱奴籍,薛晟打算如何处置她,当前无人敢去问,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对薛晟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也是唯一能抚慰他情绪的人。安定公主一案后,薛晟赋闲了一段时日。他需要时间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也是时候,和顾倾说一说他们的将来。阳春三月,天气刚刚回暖。薛晟带着顾倾,策马去了城郊庄外。他们在浩瀚的原野上奔驰,相拥着滚落在青翠的草丛里。天高云淡,那是顾倾见过的,京城最美的一片天。入京六年,她从没一刻是觉得幸福安心的。但那一天,似乎突然得到圆满。她甚至想过,如果就这样和他一辈子……可是林氏的罪还没有赎完。她和干娘,还远没到可以停手的时候。躲回林家,就是结局了吗?她还可以再嫁,还能出来见人,还可以肆意打骂奴婢耀武扬威。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躺在风吹过的原野上,她仰起脸与男人缠绵的亲吻。她顺从温柔的任他紧拥住自己,听他在耳畔低低的问,“倾城,你族里还有什么人?”她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族里……大伯去的早,还有个小姑姑,当年远嫁之时,我们都还小,从未联系过,也找不到了……我与姐姐实在没去处,才会冒险来京城求人……五爷问这个做什么?”他躺下来,眼底映着头顶的蔚蓝苍穹,想象她小小年纪受尽苦楚一路进京。他拥紧了她,在她腮边轻轻吻过。“何如,以后不必唤五爷,你不是我的婢子,倾城。”顾倾抿抿唇,领会了他的意思。她贴近他的耳朵,轻轻浅浅喊了声“子穆”。她软着嗓子小声与他耳语,唇间温热的呼吸带来些微的痒意。他猝然捉住她的手狠狠堵住她的唇。气息纷乱间,唇齿暂离,他听见自己恍似轻松实则危险的问句。“倾城,你对我——是真心的么?”这话在数月前,她曾于枕席间开口问过他。“自是真心的。”他是林氏最在意的人,她是真心想把他从林氏手上夺过来,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让林氏发狂妒忌,又怎会让道允有可乘之机?她知道薛晟不会贸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向是自信的,当这样的疑问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必是已在他心头萦绕了千百回。换言之,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她是没准备瞒骗他一辈子的,当报仇真正结束那日,也将是她将一切向他摊开的时候。他本是无辜被卷在这段仇恨里的人。不论林氏嫁的是谁,无论对方是怎样的男人,不论对象是不是他,她都会做出一样的抉择。爱情是太奢侈的东西。那不是她可以拥有的感情。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和动力,唯有仇恨。两人牵着手沿着小道往回走。马儿在后乖巧而温顺的跟随。薛晟原本今日还打算带她去瞧一座宅院,他想给她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她如今的身份不得不说是有些尴尬的,他没打算一直将她看成通房,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应当受到更公平的对待,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等他与林氏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