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就有家世背景加成,自己又拚,还有一手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的弓术,这样的人不咣咣升职加薪,那就没道理。
岑渊的平步青云只能用坐直升机来形容,同时这人的名声也传了开来——岑渊眼里第一条死罪,就是怯战。
而岑渊第一次见到余超的那天,余超正躲在一座石头和尸体堆成的小山包后边哭唧唧地抽鼻子。
岑渊那会儿正在生死衝锋, 在敌军的箭雨里随便找了个地方暂时掩护,然后和余超转角遇到爱。
岑渊懵在了原地。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最低级步兵的粗布军服, 缩手缩脚地窝在石块后边,紧紧攒着手里一把破了好几道口的刀,浑身禁不住地发抖, 一双小眼睛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望着岑渊,像极了一隻跟丢了母鸡的小鸡崽。
岑渊懵够了, 脱口问道:“你在这作甚?”
一个拿着兵器、穿着晋军军服的士兵,不去干仗, 搁这儿等过年吗?
小男孩被岑渊质问得又是一抖,弱弱地开口,无所适从中竟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呜……我, 我不想死……”
岑渊沉默了。
刚刚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怒。须知,在他治下, 当逃兵是死罪, 怯战也是死罪。
第一反应过去后, 岑渊心里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看这小男孩的军服和兵器,属于第一线部队,说直白点, 就是首先衝上去, 上十个有九个回不来的前线炮灰。
按小男孩的年龄和身体素质, 就算是被强製拎来参军的, 理论上也该先塞到后勤部队。
是谁把这么一隻明显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鸡崽放到前线部队送死的?
岑渊素来清楚晋军中贵族风气甚盛, 什么都是先论家世, 一切以贵族的利益为先, 贱民根本不能算是人。至于走后门这种事,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而且,岑渊自己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但他从参军第一天起,不……也许是比那更早的时候起,就痛恨这种风气。
岑渊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由于他虽处在强者的队伍,却身披弱者的身份。
他在这强者的阵营之中自觉格格不入。他天生地被其他阶层的人,直白点说,低等阶层的人吸引,从尹修,到石大胆,到余超……
是不是,他只有在这些人面前,才能彻彻底底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岑渊治军的原则是一视同仁,不看家世,隻论军功,不少世家子弟被他重点整治过,不分敌友,有来自岑氏敌对势力的纨绔,也有来自岑氏联盟家族的后生,丧心病狂地将众生平等贯彻到底。为此,他没少被贵族们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又当又立、沽名钓誉,说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继而联想到岑氏野心勃勃,不惜牺牲贵族们的利益也要收买人心,简直是其心可诛。
某种意义上,岑渊这种行为,多多少少加速了后来岑氏被族灭之日的到来。
岑渊没有强行推余超出去迎战,而是对他说,不想死就躲好,想办法活下去。然后,如果他能活着熬过这一战,回去后去找他报道。
小鸡崽眼中闪出几分感激和几分依赖,声音总算没那么抖了,殷切地问,“大……大哥,你……你叫啥?”
出身草根的小鸡崽显然没受过什么礼仪培训,不知道这么跟一个贵族兼上司说话,是要被吊起来抽的。
岑渊并不在意,再度衝出去之前留给了小鸡崽两个字:“岑渊。”
岑渊没看到,被他丢在原地的小鸡崽当场石化。
岑什么?
什么渊?
他没听错吧?
是那个岑渊?那个威名如雷贯耳的少年英才岑副将?
那个据说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平生最容不得士兵怯战的岑福将?
很好。他的命运突然无比清晰了起来。
要么在这里战死。
要么回去被岑渊搞死。
其实岑渊做好了心理准备余超不会来找他。一来,余超不一定能熬过去,他那身板,被敌军发现直接就是个死。二来,那一局秦晋之战,晋军打了个五五开,实在要吹,只能吹个险胜,打到最后双方都七零八落,这种局势的仗每次打完都会有逃兵,屡禁不止,余超那么怕死,就算真活下来,大概率也趁机跑了。
三来,退一万步说,余超没嗝屁,也没当逃兵,按部就班回归军中,他被威名赫赫的岑渊当场抓到在战场上摸鱼,他还有那个狗胆来找岑渊?
岑渊倒也不是必须揪出这小鸡崽不可,当时就是那样随口一说。余超不出现,他就不打算再追究此事。
可余超来了。
站到他面前时,这小鸡崽比在战场上还抖,从头到尾不敢直视岑渊,却偏偏以引颈就戮的姿态杵在那,将胆小如鼠与视死如归两种云泥之别的气质融合得浑然天成。
那一刻,岑渊所有怒气烟消云散。
岑渊的语气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