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唇瓣擦过下颌,元策手一脱力,箭提早一瞬直射而出。利箭破空,夺一声响,射中了靶后那棵树。满树的积雪被一箭震落。大风扬起,漫天碎雪纷飞于校场上空,像春日提前来临,飘起一场雪白的杏花雨。姜稚衣浑身的血ye在一刹间凝固,又在下一刹如同百川过境,疯狂奔涌。对上元策震动的眼神,回想起方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姜稚衣看着他,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元策眼睫一扇,松开了怀里人。姜稚衣也立马退开一步。碎雪落上两人的乌发,姜稚衣闪动着目光,扭头望向空空的箭靶,没话找话:“不、不是说能射中吗?”“……风太大了。”元策说完,撂下长弓,转身大步走出了校场。“风太大了——”中午,静谧宽敞的马车内,姜稚衣托腮坐在几案前,一面笑,一面不知第几遍重复起这句话。谷雨看着她面前这一桌子玉盘珍馐:“郡主,您快用膳吧,这菜都要冷了。”天崇书院不统一放饭,毕竟这些世家公子用膳如同吃席,又各有喜好,所以一概是各人的家仆送来家里准备的膳食。元策离开校场后,姜稚衣混混沌沌地在那儿游荡了许久,也忘了上午还有第二堂课,等她回过神,就已经到了中午散学的时辰。小满也给她送来了午膳。姜稚衣哦了声,夹起一筷子冬笋片儿,咀嚼过咽下,又托起腮来,细细品味着一笑:“风太大了——”“……”算了,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谷雨放弃了。“您若不吃了便漱漱口吧。”谷雨给她递上一盏清茶。姜稚衣无可无不可的,捏起茶盏漱了漱口,片刻后搁下:“风……”谷雨:“太大了!”姜稚衣回过神,瞥去一眼:“你懂我在说什么?”谷雨摇摇头,方才她为了替两人望风站得远,根本不知道郡主那边发生了什么,直到郡主开始漫无目的地独自在校场游荡,这句“风太大了”便一直萦绕在了她的耳畔。姜稚衣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一个骑射时蒙着眼都能百发百中的人,好好站着,眼也睁着,一箭射出去却脱靶了,这说明什么?”谷雨恍然大悟:“说明——风太大了?”姜稚衣一收笑:“算了,不同你说了,我回学堂去。”“郡主,这还未到下午的课时呢!”“我去看看阿策哥哥用膳了没!”姜稚衣提袍走下马车,往天字斋去,一进学堂,见里头倒有几位公子哥儿聚在一起闲聊,但元策却不在。听见动静,几人赶紧拱手向她行了个礼。姜稚衣朝他们随意点了下头,走向后排,临要回到自己的坐席,瞄见元策书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白宣,上头题了一行诗句。往前一看,众人书案上都有这么一张白宣,像是上堂课教书先生留下的习题。有的人已经密密麻麻往下续写了几行,有的便与元策一样一片空白。她就说,论写诗,他肯定比不过她。姜稚衣歪过头看了眼那行诗,想了想,挽起袖子。临到在他书案前坐下,又谨慎地抬头看了眼前边。暂时没人朝这边看。姜稚衣坐下来,快快提起书案上的笔,蘸了墨挥毫而下。一句诗落成,正思索下一句,忽然听见一道男声在一窗之隔外响起:“元策,跟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呗,那北羯人是不是都长得青面獠牙的……”姜稚衣连忙搁下笔,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案。刚一落座,那群人便簇拥着元策进了门。才一场考校的功夫,这些人变脸变得真快……姜稚衣念头一转,隔着珠帘朝元策望去,见他不知同他们说了句什么,打发了人,而后朝后排走来。一路目不斜视的,也不往她这儿看一眼。姜稚衣在心底冷哼了声,见他走到书案前,还未坐下,似乎便察觉到案上东西被人动过,低下眼去。元策站在书案前,视线从被动过的镇尺移向那张白宣,与那白纸黑字一阵静默的对视过后,终于缓缓偏头,朝隔壁的珠帘望去。对上了一双狡黠含笑,早就等在那里的水杏眼。“元策——”突然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走上前来。元策手一抬,飞快一挪镇尺,遮住了那张白宣。抬起头,眼前却徐徐浮现出今晨雪后的校场——
射偏的箭矢。漫天纷飞如杏花的碎雪。擦过下颌的柔软。每一幕,都像在呼应镇尺下的那两行诗——二月东风吹杏雨,动我春心向衣衣。当夜戌时, 沈府东院。青松捧着一身干净的燕居服站在浴房门外,等到手酸得快捧不住,还没等到公子出来。与从前的大公子不同, 如今的公子自小在边关长大, 没过过什么Jing细日子, 到了这繁华的长安城也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更衣,回回都是自己一人,且回回沐浴极快。快到青松觉得,如若沐浴时突然有战角吹响, 公子能一眨眼便披衣提剑上阵。然而今夜,从书院回来后, 公子已在浴房里待了三刻钟之久。原本公子都打算好了, 既然去了天崇书院, 便住在那里的学舍, 只在旬假日回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不如郡主算,郡主这穷追不舍地一来, 学舍就不宜住了——万一郡主也跟着搬进去,岂不反倒给了她一座近水楼台,日也纠缠, 夜也纠缠, 没完没了了。又等了片刻,青松忍不住侧耳听了听浴房内的动静。好一会儿没听见加水的声儿了,水也该凉了……“公子——”青松小心翼翼朝里道,“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千万别想不开啊?”“小人觉着,若实在拖延不了日子躲不过这催婚……反正郡主如今对您的身份暂时没有疑虑, 不如您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点让人好接受的理由,与郡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