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厢里的东西云烁都没动过,好像只是借父亲的车开一开而已。
“你……什么时候打算看医生的?”路轻问。
“昨天,昨天预约的。”
路轻点了点头,偏头去看窗外。路轻想尽量保持自己是个可靠的人,他得保持冷静,他不能慌。
其实他很开心云烁会想要自己陪着他一起来,而不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就出门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云烁停下,前方红灯,倒数40秒。
路轻摇头,“我觉得你很勇敢,而且帅,你昨天来跟我说你要做替补的样子太帅了。”
随着导航的提示,他们离目的地越近,云烁越沉默。
心理谘询师的办公室在一栋写字楼里,奥迪慢慢开进地库,云烁一言不发,他停好车,熄了火,半晌不动。
路轻松开安全带,凑过去安抚似的抱了抱他。
路轻的手在他肩膀上慢慢拍着,一下一下,像哄孩子。
“你得等我一个小时。”云烁说,“这一个小时你不能走,可以吗?”
“可以。”路轻坐回来,认真地说,“我就是栓了条链子的狗,我哪都不去。”
两年的时间,可大可小。
那年云烁从洛杉矶回国后,直接从机场到了墓园,他跪在那尊单薄的石碑前面,他看着碑上父亲的名字,总觉得是在看别人的父亲。
潜意识里的逃避,大脑的自我保护,让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云烁开始对父亲的名字模糊化、陌生化。
他瞬间远离了所有情绪,他把自己抽身出来,他躲进了盒子里,还顺便给自己盖上了盖子。只有在特定的场景,或是母亲有时控制不住放声痛哭的时候,他才会短暂地意识到他已经没有爸爸了。
而特定的场景也是少之又少,比如年年上坟,比如不再需要清洗的烟灰缸,比如pubg全球总决赛的主舞台。
由于缺失了和父亲的最后一面和葬礼,让云烁内心的逃避非常顺畅且自然。那是一种“只要我没有看见,那么这件事就不存在”的现象。
所以心理医生对他的干预是鼓励他自己面对,自己接受,再自己消化。
路轻坐在走廊上,他脑袋靠着墙。
云烁已经进去二十多分钟了,他除了看时间,没有心情玩手机。
“嗯?”路轻一愣,旁边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没到一小时呢,怎么了?”
他很紧张地站起来,死死盯着云烁的脸,生怕他有任何不适,如果他在这里不舒服,他即刻带他回基地。
云烁摇摇头,“没事,问问你,你有驾照吗?”
“有。”
“那……回去你能开吗?”
“能。”
云烁点了点头,把车钥匙掏出来,递给他,遂又进去了。
后来云烁出了办公室,那位医生送他出来,朝路轻也打了招呼。
很平静,也很自然,云烁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他礼貌地和医生道别,两个人去坐电梯下车库。
地下车库很昏暗,有几盏灯已经不亮了。他们停车的位置离电梯不远,云烁站在副驾驶门边发了会儿呆。
路轻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
良久,云烁终于像是做下了什么艰绝的决定,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路轻这才进主驾驶。
他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后视镜和靠背,点火起步。
“我爸走了之后,我就没坐过这辆车的副驾。”云烁说,“医生说……我得一点点适应,我得接受它,然后放下它。”
“嗯。”
路轻开车很稳,好像他说的退役后如果直播没人看就去跑出租。他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搭在变速杆,是开惯了手动挡留下的习惯。
一路无话开回了基地,车一挺稳,云烁逃似的跳出副驾驶。
接着是正常的训练。
五个小时后,训练结束,路轻在基地后院发现了蹲在那儿玩泥巴的e教练。
他靠在门框看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
云烁被吓了一跳,噌地站起来。
十月的天早早就暗了,但云烁还是看见路轻脸上有笑,觉得挺掉面子的,两个人遥遥对望了片刻。
这天晚上路轻料到了他会睡不着,洗漱完后去敲他的门。
云烁毫无睡意,但赛前调整作息他必须得睡。
路轻坐在他床边,隔着棉被拍他的肩膀。
“给我唱个歌吧,就唱你在shield周边活动的那首。”
路轻叹了口气,“好吧。”
少年的嗓音是沉沉的,很干净,也很单薄。
他有些烟嗓,唱歌时像带茧的指腹在摩挲耳膜。
“lookatthestars
lookhowtheysheforyou ”“你能……”云烁微微抬了眸,“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