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尚河汗如雨下,「陛下!祖宗、社稷、律法、乃至后宫宫闱,均是国本大事,岂能拿来像市井一般当做交易……」
那一瞬间,好遗憾,或许不能和你白头偕老啊。
金色丝绢摊开,挨着慕容尚河的脸摔在青玉冷石上。
唇边骤然就涌出一抹含笑又酸楚的柔软,江采衣几乎没有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牵住他身后的那一小片衣角,然后告诉他:皇上,算啦。
慕容尚河老眼一瞪,「皇上!您说什么?老臣们要求惩治罪妃,是为了社稷律法,并无半点私心!」
万万没想到,沉络就这么直接撕开道义的外皮,摆明瞭就是要亮底牌谈交易!
沉络轻笑出声,交迭双臂靠在结实沉重的紫檀椅侧,「慕容卿,你跟朕装什么糊涂?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与其拐着弯逼死衣妃之后再慢慢图谋,不如趁现在分说个明白,或许朕就直接给你了,嗯?」
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背后流泉一样蜿蜒而下的发,他向来懒得束髮,乌髮顺服披散,在光线中闪射着细腻的墨玉光泽,隐隐约约露出髮丝间隙那一弯优雅白皙的颈子。
「社稷律法朕不想听,朕只想听压下这件事需要什么代价?你何不提来听听?」
笑一声,手指一鬆,将空白的诏书掷了出去。
剎那间整个大殿上鸦雀无声。
如果点头,江采衣将会悠游自在,继续做她的后宫第一宠妃。哪天皇上兴致来了,直接就给她个皇后当当,也不是不可能。慕容家如何咽的下着口气?!
殿外吹来绵绵飞絮之状的白柔柳絮,慕容尚河不动声色伏地伸手,亲手捡起了诏书,重新递去沉络眼皮下,「臣请皇上立刻下中旨赐死衣妃!」
雍合殿外种着扑天盖地的赤红石榴,一片欲燃的石榴木映起漫天火焰,他的衣摆犹如金色牡丹盛开在一片火焰样蔓延。
言下之意,就是眼下在场的就咱们这么点儿些人,消息也还没有扩散太广,满
他到底是该坚持到底逼死江采衣,还是借着这件事,向皇上索要其他的好处?
为了保下她,他该要付出多少代价?
那一瞬间,愿意为这个人放弃生命啊。
叶兆仑看慕容尚河沉吟不语,左右顾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直了直背脊进谏,「皇上,楼知府他触柱殒命,此事怕不能轻易压下吧……?」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谈什么交易,能逼死江采衣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了江采衣,叶子衿在慕容家和叶家的扶助之下,一定有很大希望问鼎四妃或者是四夫人之位……
「不可能。」御座上的帝王骤然站起,口吻很淡。
沉络嗤笑一声,五指为梳,轻轻压着颈边被微风吹拂的柔软发梢,「要朕说,慕容卿,大道理不必讲,直接谈价码罢。」
的确,所谓的祖宗道义,天下士子心不过都是藉口,他和叶兆仑等人现在看似骨气铮铮,不过是不知道皇帝给的价码不给的够高罢了。
慕容尚河面色一厉!「老臣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她怎能不明白,被世家联名相逼,纵然是帝王,也会许多许多的无奈,也会有许多许多的妥协,也会有许多许多的牺牲。
可是他的姿态如同火烧朝夕阁那日一模一样,不容置疑的阻挡,不容置疑的保护。
他知道女儿叶子衿在宫里过的,是异样寂寞清苦的日子,他珠圆玉润,娇俏可爱的女儿就是因为江采衣而得不到自己夫君的一丝回顾!
可是如果摇头,那么他们今日得到的也只会是江采衣的一条命而已。皇帝勃然大怒之下,极有可能会迁怒后宫里所有世族出身的嫔妃!
「陛下!」慕容尚河惊怒交加,没想到皇帝绕了半天的话,到头来还是不肯赐死江采衣!他面皮铁青,骨头都隐隐喀拉作响,「切切不可心软,衣妃不伏法,陛下如何能安满朝文武的心?平天下士子的意?陛下该如何治天下!如何服宗庙!」
江采衣心头一紧,忽的抬起头去,看向沉络挡在她身前的背。
没有了江采衣,江烨就失去了在皇帝眼前的护身符,叶子衿也才能有更多的承宠机会!
连带着,江烨也青云直上,身为旭阳贱民却能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官升两级……他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范提刑官闻言转向叶兆仑,笼着衣袖,眼皮盖着乌丸般的阴黑眼珠,「压下这事很容易。楼大人触柱是要求捉拿真凶,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如今消息还没有散开,只要诸位大人在明日早朝前达成一致,众口一词另外指认凶手,衣妃娘娘能自然洗脱罪名,清白无虞。」
现在皇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就是要他出价,买江采衣的命!
「朕就要做这个交易,你做不做?」沉络笑吟吟的看向慕容尚河,魅然一笑,「还没有看到朕的筹码,你确定要拒绝?」
慕容尚河心中风起云涌,十分犹疑,惊疑不定,一时间像被猫掉了舌头,连声都难以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