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阳王府,立雪堂内室中。
涪阳王追问萧蛮道:“所以,你后来听说,巨蟒是在你失去记忆时杀死的。在这个过程中,你还误杀了几名侍卫,甚至伤了老五。你……因此才离家?”
萧蛮低声道:“是,此事虽为偶发,但实在很难确证往后是否还有再次发生的可能。我不能再留在上京了,必须离开。”
他的语气却是淡漠的,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涪阳王大受震动,骊山寒潭之事,是真正的秘辛,因为就连他……若非今日萧蛮自述,他也无从知晓。
他立即道:“阿蛮,我倒是认为,你不必灰心。此事被遮掩得极严,若非皇兄出手,谁能做到这一点。皇兄他,心中对你……还是十分看重的。”
见萧蛮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涪阳王又说:“你离家之后,你可知你父皇是如何对外宣布你的去处的?”
萧蛮道:“我不知。”
他离开上京以后就直接南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了齐国。
彼时的魏国是他的伤心地,虽然南下数千里,路途颇多曲折,但他却硬生生做到了闭上耳朵,垂下眼睛,不听不看,只顾离开。
若非在齐国遇到程灵,双方互有救命之恩,交上了朋友。而程灵又为他解开了部分心结,后来齐国动乱,程灵不得已带人来到魏国——
萧蛮只怕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踏上魏国的土地了。
一个会莫名其妙发狂杀人的嫡长子,他还能承担国之重任吗?
纵然在众皇子中,萧蛮最为名正言顺,可越是如此,他才越是要离这个国家离得远远的。否则一旦新君立定,对双方都绝无好处。
当初父皇放他离开,怕是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与其日后双方尴尬,甚至兄弟相残,不如就当……没有他萧蛮这个儿子吧。
萧蛮的眼睫微微垂下,却听涪阳王道:“阿蛮,你的爵位还在!”
萧蛮抬眼,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动容。一年过去了,他的爵位还在?
涪阳王又说:“太子殿下夜梦先人,受其所感,因而自请入相国寺诵持修行,习文练武,祈福苍生……这是皇兄对外公布的消息。”
所以,魏国的太子仍是萧蛮!
萧蛮的手动了动,他漠然的脸上表情又有了细微变化。
但在片刻后,他又垂下了眼睛,然后他道:“王叔,废立之事非同小可。这或许只是拖延之策,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涪阳王就张了张口,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而旁边的程灵眼观鼻鼻观心,听了一肚子秘辛,这个时候说实话,她是有些后悔的。
萧蛮敢留,她敢听——程灵现在却觉得,自己先前未免有些过于傻大胆了。萧蛮原来不是普通皇子,竟是魏国太子。
这个世界上,有些秘密不是那么好听的!
甚至在这一刻,程灵觉得,自己原先对萧蛮的那些信任,都仿佛有了裂痕。
萧蛮为什么非要留她?留她听这些,有什么好处吗?
有的,好处就是,程灵的鬼门十三针可以镇压萧蛮突然的狂暴之症!
一如赤霞城王邕,他曾经想要程灵为己所用,便施展种种手段——不,不行,不对!她不能拿萧蛮与王邕相比。
不知不觉间,程灵后背已是凉透。
她心中却为自己先前对萧蛮的恶意揣测而感到惭愧,隻觉得自己方才突然生起的小人之心,实在是有些过于Yin暗了。
从两人相识以来,萧蛮对她的帮助不可谓不大。她固然对萧蛮诸多维护,可萧蛮对她,难道不是生死相托?
尤其是回龙滩那一次,柳颢来袭。
萧蛮为救程灵而被剑气反噬,若非后来空山老人现身,萧蛮那时或许就已经死了。
如此情谊,决不能作假。又何况相处这样一段时日,萧蛮为人如何,程灵再没有不清楚的。
程灵心中羞惭,因为听到这等天大秘密而产生的不安,倒是在不觉间又消退了许多。
她的思路清晰了,再回想萧蛮与涪阳王的对话,又想一想萧蛮曾经在齐国时的状态,隻觉得还是萧蛮的观点更有道理。
一时间整个内室气氛都是沉默的,片刻后,还是涪阳王先打起Jing神。
他沉声道:“阿蛮,其它的都可以先不谈,咱们隻说一点,你的这个怪病,我们必须得治!”
是啊,他们之前谈论的本来就只是萧蛮的病症,结果一番牵扯,秘密越说越多,关于萧蛮的病症,却反倒没有头绪。
涪阳王又问:“除去这两次,阿蛮,你还有过其它的狂暴的时候吗?”
这一问,萧蛮就又沉默了。
过了一小会儿后,他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不知道……王叔,狂暴之时,我自己是没有记忆的,除非事后有人告知于我……不!”
萧蛮像是想起什么般,忽然声音微微一提,他甚至还突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