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雨雪霏霏。永嘉身穿镶着洁白羊毛领的藏青色厚呢绒袄裙,呆坐在窗前,痴痴望着窗外的飞雪。她丝毫没有察觉,荇儿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葱薑鸡丝汤饼,走进了她的卧房来。“公主,天这么冷,吃一碗热汤饼来暖身吧!”荇儿刚把汤碗放在圆桌上,就去呼唤永嘉来吃。“我吃不下。”永嘉喃喃答道,一脸早熟的忧伤。“公主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已是少女的荇儿殷殷劝道:“荇儿虚长公主两岁,知道在公主这年纪,应当是最容易饿的。公主这样不吃东西,会伤身体,皇后在天之灵也不放心!”“皇后在天之灵!”永嘉忽然提高了嗓门喊道:“我皇嫂要是在天有灵,应该做鬼,来抓皇兄还有周薇才对!”“公主,请别这样说!”荇儿连忙试图开解道:“皇后去世,最主要的原因是,二皇子意外夭折,她伤心过度。”荇儿一提起二皇子,永嘉就想到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子仲宣。她才乾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原来,娥皇卧病时,仲宣虚岁四岁,足岁才满三岁,却已经懂得要为母后祈福。他跑去佛堂拜拜,爬到佛坛上去拿香,竟然不小心摔下地来,同时又听到一隻猫撞落大琉璃灯的巨响,受了惊吓,当晚就发高烧。结果不出几天,小生命就殞逝了。这整场意外发生得太快,结束得太突然。永嘉才听说仲宣惊吓成疾,去看过发烧的仲宣一次,正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看他,就获知了噩耗。她哭泣了好几天,双眼红肿,不敢去看皇嫂,唯恐皇嫂看出不对,会坚持追问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刺激病中的娥皇,李煜下令隐瞒仲宣的死亡。那一阵子,永嘉本来总跟皇兄唱反调,只有这一道旨令她全心全意服从。然而,纸包不住火,娥皇越来越疑心为何仲宣不来看她,越想越不信,小孩子微恙会经久不癒!于是,她把长子仲寓叫来,仔细问话。仲寓只是个虚岁七岁、足岁未满六岁的小男孩,抵不过母后再三催问,被逼出了实话。娥皇一听到仲宣已逝,就晕过去了。李煜、周薇、永嘉三人得讯,都匆匆赶来,守在她身边。御医急救之后,娥皇一醒来,就猛然抱住了永嘉,痛哭失声!她仍然不理睬李煜与周薇。无论他们俩对她说什么,她都假装没听见。永嘉回忆至此,愤然说道:“假如只是仲宣意外夭折,皇嫂还不至于撑不住!我有好几个哥哥早逝,母后也经过丧子之痛,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我最气的就是,皇兄、周薇两人把皇嫂病情加重而去世完全归咎于仲宣早夭,正好推卸掉他们自己的责任!如今皇嫂不在了,他们可快活了!”“公主别这么说皇上吧!”荇儿柔声劝道:“荇儿听说,皇上这几天就跟公主一样,什么也吃不下,而且,他晚上也睡不着。”“他活该!”永嘉骂道:“要不是他跟周薇乱来,把皇嫂气得要命,皇嫂今天一定还在!”“公主!”荇儿平心静气劝道:“现在公主年纪还小,成年人的事,不见得都弄得清楚,还是别评断吧!依荇儿看,皇后这一去,皇上是真的伤心。他为皇后写了好长的誄文,据说涂改了好几次,每次涂改就全部重抄,所以熬了好几个通宵啊!”“他就是会写!”永嘉嗤之以鼻,冷笑道:“就是他写的那首《菩萨蛮》害死了皇嫂,他还写什么誄文来悼念?假惺惺!”“荇儿就是知道公主会这么想,所以,皇上叫人把那篇誄文抄了好多份拿去分发,送到公主这边来的那一份,荇儿就收起来了,没拿给公主看。”荇儿淡然说道。
“我是不想看他写的东西!”永嘉公主嘟噥道:“不过,既然写的是皇嫂,你还是拿来给我瞧瞧!我倒要看他还有脸说些什么?”“是!”荇儿应了一声,就去一旁打开橱柜,把放在象牙轴筒中的一卷文章拿出来,交给永嘉。永嘉打开纸轴,开始读上面洋洋洒洒的黑墨字:天长地久,嗟嗟蒸民。嗜欲既胜,悲欢纠纷。缘情攸宅,触事来津。貲盈世逸,乐尠愁殷。沉乌逞兔,茂夏凋春。年弥念旷,得故忘新。闕景颓岸,世阅川奔。外物交感,犹伤昔人。诡梦高唐,诞夸洛浦,搆屈平虚,亦悯终古。况我心摧,兴哀有地。苍苍何辜,歼予伉儷?窈窕难追,不禄于世。玉泣珠融,殞然破碎。柔仪俊德,孤映鲜双,纤穠挺秀,婉孌开扬。艷不至冶,慧或无伤。槃绅奚戒,慎肃惟常。环佩爰节,造次有章。会顰发笑,擢秀腾芳。鬓云留鉴,眼彩飞光。情漾春媚,爱语风香。瑰姿稟异,金冶昭祥。婉容无犯,均教多方。茫茫独逝。舍我何乡?昔我新婚,燕尔情好。媒无劳辞,筮无违报。归妹邀终,咸爻协兆。俯仰同心,绸繆是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也如何,不终往告?呜呼哀哉,志心既违,孝爱克全。殷勤柔握,力折危言。遗情盼盼,哀泪涟涟。何为忍心,览此哀编。绝艷易凋,连城易脆。实曰能容,壮心是醉。信美堪餐,朝飢是慰。如何一旦,同心旷世?呜呼哀哉!丰才富艺,女也克肖。釆戏传能,弈棋逞妙。媚动占相,歌縈柔调。玆鞀爰质,奇器传华。翠虯一举,红袖飞花。情驰天际,思栖云涯。发扬掩抑,縴紧洪奢。穷幽极致,莫得微瑕。审音者仰止,达乐者兴嗟。曲演来迟,破传邀舞,利拨迅手,yin商呈羽。制革常调,法移往度。翦遏繁态,蔼成新矩。霓裳旧曲,韜音沦世,失味齐音,犹伤孔氏。故国遗声,忍乎湮坠。我稽其美,尔扬其秘。程度馀律,重新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