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早有预料是一回事,但是像现在这样, 真真切切地变成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过后, 秦溯手中的朱笔重新蘸墨,继续批改,“交由大理寺彻查。”
“是。”
赤水领命下去,现在虽然卫子康不在,但是整个大理寺基本上已经归于秦溯,万一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也好处理。
沈奕手中的笔明显也停下来,她靠在榻上, 视线落在了腰背挺直, 面无表情的秦溯身上。
手足相残, 你死我活,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秦溯的宿命,他们就像是上了赌桌以命相赌的亡命徒, 赢则万里江山, 输则尸骨无存,而现在, 秦溯坐到了庄家的位子上。
——
蓝影去得正是时候,到云斋楼的时候,虞箜正在其中,听蓝影说明来意,当即便约定下午时云斋楼相见。
蓝影回宫复命,听闻此言,秦溯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沈奕,她好像对这一切充耳不闻,游离其外。
“安平,今晚便能见到你师父了,你是想今晚走还是……”
“今晚走。”
沈奕根本没听第二个选项。
秦溯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还是点头应下,“赤水,去安排吧。”
沈奕不言不语,秦溯批完奏折,便已经到了晚膳时辰,传了膳,整个正阳宫中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压抑。
晚膳过后,沈奕坐在榻上,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秦溯坐在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沈奕,“我给你的铃铛还在吗?”
沈奕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着秦溯,“什么?”
对上沈奕茫然的视线,秦溯捏了捏眉心,不由觉得自己痴心妄想,摇摇头,“没什么,你应当是不记得了。”
听秦溯这样说,沈奕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着,一直到夜深之时,赤水从门外进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秦溯心中一紧,点点头,“安平,走吧?”
沈奕也放下书,站起身来,跟在秦溯的身后,只是这次她没有去拉秦溯的袖子。
一辆马车从宫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穿过寂静的大道,停在了一条窄巷子中。
这就是云斋楼的后门,秦溯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云斋楼,和沈奕一起跟着店小二上了三楼。
三楼的包厢中,虞箜一身深蓝色的广袖长袍,早已恭候多时。
“师父。”
沈奕进门,看见虞箜,便绕过秦溯,先走到了虞箜身边。
“好徒儿,”虞箜看了一眼沈奕,先愣了一下,然后让沈奕在她身边坐下,又看向还站着的秦溯,“小丫头怎么不坐?”
“不了,姨母,”秦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不能耽搁,硬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沈奕的身上离开,“还请姨母照顾好安平,长则一年,少则半载,我再来接安平回去。”
“我的徒儿,我定然不能亏待了。”
虞箜应下来,看着秦溯快步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少年人啊。
听着马车离开的声音,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回头看秦溯一眼的沈奕站起身来,跑到窗户前,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想起来了?舍得走吗?”
虞箜从沈奕进来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得了失魂症的沈奕和现在的沈奕眼神是不同的,失魂症时,沈奕眼中满是清朗,好似通透无暇的玉石,不染纤尘,而现在的沈奕,眼中心事重重。
轻擦去眼角的泪痕,沈奕转过身来,走到虞箜身边,“师父……”
“瞧瞧,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若是不想走,现在跟小丫头说也还来得及啊。”
好歹是应了一声师徒名分,看着沈奕这副模样,虞箜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沈奕摇摇头,“我留在京中,只会添乱,倒不如走得远些,也算是给殿下帮了大忙,我只是恨自己这般无用,只知添乱,不能分忧。”
秦溯和沈丞相沈夫人说得话,沈奕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们都是为了沈奕的安危,但是在沈奕心中,也难免不是滋味,谁都能给秦溯帮上忙,只有自己,还要秦溯为自己忙前忙后的Cao心。
“你这孩子啊,拜我为师吧,”虞箜抬手擦去沈奕脸上的眼泪,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太过谦卑,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奕没懂虞箜的后半句话,只是听见虞箜的前半句话,也不犹豫,干净利落地提起裙摆,在虞箜面前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三拜过后,敬茶受礼,这算是成了,二人自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京中不宜久留,你我二人需得今夜连夜出城。”
虞箜扶沈奕起身。
“一切听师父安排。”
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早走晚走也没什么区别,沈奕自然是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