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不解,静静看着他,不语。
楚沅垂目看着瓷碗,手中玉匙轻轻搅动着汤药,淡声道:楚泽要回京了,棠儿便不想见见他吗?
好长时间,帐子里一片鸦静。
阮棠葱白手指攥紧了身下锦被,心跳轰鸣。
楚沅抬眸看向阮棠,似是漫不经心道:毕竟,他当初可是差一点便成了棠儿的夫君呢。
三年前,阮氏尚未败落时,阮棠与彼时的二皇子楚泽定下了婚约,谁知一夕之间太子逼宫,盛京城一场血色大幕拉启,楚沅自东郡一路北上带兵平叛,抵达都城后,竟顺势登临了帝位。
算起来,楚泽还要唤楚沅一声十四皇叔。
而这位十四皇叔,却强夺了自己侄儿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阮棠笼在袖中的手指不觉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楚沅,不巧与他目光相撞,他黑眸中似有淡淡欲散的霭,却是如何都拂不开的一层,云雾缠绕,让人难以窥见其心中所想。
棠儿,他抬起少女尖俏的下巴,将瓷碗递至她唇边,语气不容拒绝:去告诉他,你如今是谁的人。
少女长睫微颤,片刻后,终于张开唇,就着他手中白瓷碗饮下了汤药。她眼尾沁出水珠,却不是因为汤药苦涩,而是因为屈辱。
他总是这般折辱她,平日里逼着她做不喜欢做的事,在床笫间逼着她主动求欢,如今甚至要她在众人面前,袒露自己不忠旧情。
楚沅审视的目光一寸寸越过她拢起的秀眉和shi漉的长睫,目泽深沉,好似凝着一滩化不开的墨。
许久,他讥诮笑了一声,随手将空瓷碗放在几上,转身大步离去。
就到了八月十五这日,灯火荧煌,宫中甬道上几步一隔张着各色琉璃灯盏,其间大烛如椽,每一盏都极明亮,光迸重垣,无微不见。
水榭设在荷湖上,四面芙蓉,荷风拂过席上时,香沁衣裾。众臣分曹而坐,水晶帘子琥珀盏,叮当作响,好不热闹。
楚沅坐于上首,服绘九章纹,冠垂十二旈,端的是帝王威严。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却都不着痕迹地在席间那位平王殿下身上流连。
平王生得并不似当今天子那般漂亮霸道,而是温润和善,如一副淡墨描绘的山水图,总有股清隽之风。此刻他正端坐席上,白净修长的手拾起酒杯,饮酒时身姿依旧挺拔,风骨如长松。
也因他和善可亲,当年众皇子夺嫡之时,他在京中拥趸最多,便是现下这场中秋宴上的大臣中,也有些与他从前往来甚是密切。奈何世事总是偷换,风过水痕散,如今他自封地回京,竟有几分孤家寡人的意味了。
正推杯换盏时,远处一阵环佩轻响,似凉风一般吹走了几分众人的醉意。
几十双眼睛,目光炯炯,皆望向那声响起处。
此刻不见浮云,中天一轮圆月恍如新磨之镜,千万道冷光乍泄,照亮湖中无数接天荷叶。
绣柱旁绿釉香炉的青烟在风中升起又吹散,薄烟如梦,有少女青衣素带,乌髻如云,步月而来。她一张小脸在月色下白得似雪,红唇未点胭脂,却莹润清透如粉色碧玺,神色间隐隐透着的几分怯,也在无双容色映衬下化作了天真娇弱的风情。
众人皆看痴了。
原本宠辱不惊的平王殿下,竟险些扳倒手中的杯盏。
座上的年轻帝王却缓缓勾起唇,朝少女招了招手:棠儿,到朕身边来。
晚些还有一更,这章算是补上昨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