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轿里看还是挺正常的,苏子笙打量几眼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两道帘子遮挡着窗口,挡住了外面的景色,布料特意做得厚又宽,不拉开什么也看不到。他就把帘子拉开一道缝,手里紧攥着红盖头用来应付紧急情况。
他俯下身盯着外面,路面越来越低,随着前进,路上出现小水洼,最后被水没过,看轿子的方向是要走进水里。苏子笙决定见好就收,把帘子复位,一边重新戴上盖头一边转身,与原本在他身后站着的人四目相对。
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就是别人难受的原则,苏子笙全当没看见,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尝试着搭话:“你是第一次干这事?”他换了个角度坐下,模样像坐公交车和邻座扯东扯西的老人家。“什么都怕的话是做不好的。”
被问的人支支吾吾:“……先生,新娘要求您到地方之前不能摘下来的”
他的新娘?苏子笙低下头看向身上的红裙,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既然他不是新娘的话,这衣服……
他无奈叹气:“好,我知道了。”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能给个称呼吗。”
那个人抬起头,尽管还是有点模糊,但清晰度比之前好多了。
“先生,我是林暮,朝暮的暮。”
之后林暮没有说过话,又下了轿子,只留苏子笙待在上面。有盖头笼着,呼吸并不顺畅,内部满是呼出的热气,闷还热。
他快被闷死了。苏子笙心想,感觉到轿子的晃动停了下来。林暮扶着他走路,脚尖刚触到地面,周遭的环境喧闹起来,他能体会到语句中对他的议论,细听却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他轻轻推了下林暮,放缓了语气小声问。
“林暮,他们在说什么?”
那一瞬间话语也变得清晰,尖锐的,和缓的,祝福及辱骂的各种言论传进他耳朵里。林暮的身体绷紧,像尸体一样僵硬,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苏子笙在问什么,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他声音小得怕别人听见:“他们在说这一次婚礼的情况。”
其实不用回答了。苏子笙很想说,但毕竟不太礼貌,就转移注意力到周围的议论中,想搜集点有用的信息,反而被吵得烦躁,好半天才听见“新郎是个活人”和“新娘不知有没有到场”两句话。
奇奇怪怪,他怕不是闯进了其他人的婚礼现场。苏子笙被送进房间。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林暮,扯下盖头,从房间的衣橱里翻出两件薄外套。床底被放了把刀,和他先前自杀用的那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很钝,而且还在刀旁边找出了一张空白的纸条。
他握着房间门把一转——还不错,至少没被反锁。外套连着帽子,考虑到大晚上的戴上帽子更奇怪,苏子笙干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苏子笙顺着院墙滑下。院外排列着几张桌子,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在桌旁,悠闲融洽,仿佛他到时的吵闹是幻觉一样。他才想起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不过从他们的衣着和习俗来看,不会和现代差太远。
他还是很在意那句“活人”,毕竟正常结婚谁谈论死活啊,又不是冥婚。
——除非是冥婚。
苏子笙失语了一刹那,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冥婚对象还是剧本太过于烂俗。以让他来这的那个东西的秉性,他死了也没关系,甚至可能死了才能回去,但他还没玩够,而且现在什么都不清不楚的。还是被信息差制裁了。
他就这样贴着墙根走,夜晚寂静无光,灯也少,这样一圈绕下来硬是没人看见他。他刚磨好了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块红色布料,顺着直觉向下看去,那里好像有个人影,苏子笙刚想走近,树上的布料摇曳了几下又不见踪影。
现在天很黑,出来的时间可能长了,回去晚再被看见不太好,他并不觉得林暮第二次发现他没听劝后还会什么都不做。
他又看了一眼枝头,留下带有深意的眼神,飞快地溜了。
苏子笙一觉睡到被喊起来。来的人不是林暮,是个不认识的小孩,态度比林暮更自然,毫不畏惧,眼神澄澈透亮,自上而下散发出欣喜。苏子笙默默坐起来,在现场的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种坦荡反而让他背后发凉。
苏子笙换好衣服,把刀装在裙底连夜修出的夹层中,然后被引导着出了房间。他在前面走着,后面礼炮炸响,红花彩带样样俱全,他们欢歌笑语,齐聚一堂。一直到最后,苏子笙在无聊中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新郎来啦!”
有点意思。苏子笙想,他昨晚真就进了别人的婚礼现场呗。礼炮声炸过耳膜,不曾停歇,他就在一片嘈杂中被推入礼堂。
“一拜天地——"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一只冰凉白皙的手掀起他的盖头,美丽的容颜映入他的眼眶。
“子笙。”新娘的长发挽在耳后,唇红齿白,目光温柔如水,抬眸间能望见他眼波流转。
半透明的轿子从空中驶来,在安静的礼堂中,飘在空中的新娘一字一顿地认真说:
“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