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着嘴乐,笑得清朗又好看娴,过来抱我或者朝我开枪,你选哪个都可以,就算你选了第二个,我也不怪你
江娴抿了下唇,看着他没说话
他是锱铢必较的,他很精明的
可是对她,他怎么就频频破例了呢?
真可惜,她哪个都不选,也由不得她选
她不愿再僵持了,或许有些事情,早就该有个了结
她手腕子倏然一抬,挂着汗水的太阳穴被一阵凉意刺得猛跳
她亲手
将那乌黑冰冷的枪口
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站在不远处洞察一切的陆崇立刻瞪大眼睛,他双手颤抖着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句什么
天后庙的正对面,是一片不高不矮的破旧民楼
一挺亮黑色狙击枪架在天台的洋灰檐上,一部手机正不断传来焦急的汇报声
棕金长发被拢到耳后,那双紧盯瞄准镜的鹰眼比平时要凛冽百倍
圆镜正中央的十字标,赫然对准了蒋天生的后脑
震撼,像天崩地裂海啸闯过靓坤的心,他全身早已被冷汗打湿,落日夕阳映红了他万分惊恐的脸庞
你做什么?江娴!你不要犯傻!你不想跟乌鸦了是吗?你听话,我求求你,你把枪放下,我让你跟他,好吗?我求求你了江娴!他仰头又低头,脖颈的青筋抻得更深,就像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蒋天生明显没料到,他波澜无惊的面庞骤然便得大惊失色
他的惊恐无关江娴的死活,只关他自己的利益
江娴无动于衷,她依旧持着枪
死亡就在眼前,她倒也不怕了
她勾着唇笑吟吟问靓坤你觉得咱俩是什么关系
靓坤不敢耽误,他流着泪喊咱俩没关系,你不是我马子,是我一直不知好歹,是我强求你
他又觉得这话不够分量,还喊了句是我绑架了你,是我该死
江娴哑然失笑,她盯着靓坤看了几秒是吗?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再认为是你绑架了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记不清了
是他呵斥她自轻自贱?是他胡乱把卫衣往她身上套的模样?
是他从始至终都选择尊重她?是相拥而眠却不曾逾矩的夜晚?
是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是他疯癫一般怕乌鸦伤害她时的劝告?
不甘和苦涩厮磨着她的心,这些天的疯狂经历在她脑海回荡
一半是乌鸦,一半是靓坤
终是少女真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她如愿以偿来到乌鸦身边,并与之相遇相知再琴瑟和鸣
至于靓坤,她不知是不是命运存心捉弄,她与他本无半分缘分,这份超越男女关系的友情却同样在她心中扎根发芽,疯狂滋长
密密麻麻的血丝遍布靓坤眼眸,他来不及受宠若惊,也来不及去想别的,他死命的乞求江娴放下枪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什么都说出来了,他骂自己,答应放她走
但是江娴听不清,她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一声声迫切的江娴
她不曾回应靓坤,她转头不甘示弱的和蒋天生对视
她接连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她狞笑起来,中了疯病似的,秀气小脸失去生机,像秋日里残败的摧枯拉朽
江娴唇边噙笑,手腕一用力,坚硬枪口在肌肤上压出一个红圈蒋先生,我未曾与您达成过什么交易,是您的疑心作祟,蒋先生为何放着及时雨宋江不做,偏要做白衣秀士王伦?
她眉目阴鸷,话锋转的也狠戾蒋先生,您许给我的报酬的确诱人,但是您要的筹码我拿不出,您要的筹码根本不在这世上存在,蒋先生,您难道以为这天底下的男女只能有爱慕之情吗?您只知花前月下,为何不知知音难觅?
她就是在信口雌黄,她颠倒黑白,赦免了靓坤所有罪行
她也不是拿不出蒋天生想要的筹码
但她不会,死也不会
她知靓坤背着洪兴贩毒,也知他那些足以遭天谴的暴行
但是那些是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她记得他的铁汉柔情,她记得他屡次为她舍生取义
她也曾有过道德,内心也曾被正义感充斥
可是有用吗?强烈的善恶之分给她带来什么了吗?
她的善良,她的正义,只给她换来了一身伤疤,还有永生难忘的痛苦回忆
生逢乱世,想分明善恶正义谈何容易?
人们只说趋利避害
可是她却是被人们眼中的害,人们眼中无恶不作的匪徒,爱着的
不只是靓坤,还有乌鸦
她心甘情愿为他们,泯灭良知,丧尽道德
枝丫上栖着的鸟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到,它们挥挥翅膀飞向天空,只留下一阵树叶攒动的声响
风声携卷她的声音,传入匍匐在天台的乌鸦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