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明其历久沧桑。
大理石门楣上方的篆体金字,天花板悬着大红宫灯,旋廊挂三英战吕布木雕,金色盘龙铜柱亮光点睛,另有纷杂的叫堂粤语,唤起了Ray陌生而亲切的迷朦记忆。
他从未在横挂天下为公牌匾的三藩华埠内体验过如此极致魔力,香港拥塞辐辏的万象令他有电影《银翼杀手》那样Cyber Punk感官,无上冰冷的天国都会至卑劣炎热的炼狱街头,仅需一个转角,犹如颠倒双城,毫无过渡。
Ray包下几桌雅座,坐在三楼窗前品饮水仙,虹光线束聚集到他凹陷的眼眶和硬朗峻酷的面容,情绪难明,身后站着几名近身鬼佬巍然不动。
阿婆侍应举着铜壶,长壶嘴倾出滚沸热水添茶斟满,偷偷窥了他一眼:慢饮。
麻烦了。Ray食指中指关节轻扣桌面以示感谢,父亲曾教授过此类中华礼仪,确实具有底蕴深意。
桌上陈列的炭火烤鸭、烧腊、榄仁马拉糕等龙门招牌菜点分寸未动,由热转凉。
久候一个多小时,Ray保持着悠哉耐性。
放下茶盅,一位年逾半百的男子出现在酒楼三层,浑身西服笔挺,领带饰物价格不菲,花白头发梳得油亮整齐,脸纹褶皱但又容光焕发。
他神色不悦,步履骄矜不失气度地朝Ray走来,停于离桌半尺的距离,蹙眉询问:你是Mr.Ray?
Ray向这位长辈温文尔雅微笑,却没有起身恭迎:是我,幸会了戴先生,take a seat please.
不用了。对方被他的不敬激起恼意,做作地抬起手,指着腕上那块马耳他十字:我没多少时间,有什么事就说。
你都赏脸来了,为什么不谈谈?Ray从容不迫,睨睥他的傲慢。
你想和我谈生意约这种地方?以为是谈判?哼!
戴子良才现身就想走,他不识龙睿的来历,龙门大酒楼更象征了生涯的糟粕污点。
若非东星社龙头骆丙润通过关系找来,自己岂会赴市井之地见一个自称故友的陌生人?跳出杀戮江湖上岸几十载,早就和三合会撇得一清二楚,千辛万苦洗白过往,羽翼丰满的人生,绝不可能再堕回泥潭。
Ray带来的其中一名鬼佬飞速上前按着他胸口,凶恶的蓝灰色瞳孔看得戴子良发怵。
Chris!It`s okay, step back,I will handle.
鬼佬得令回到原位,戴子良受到惊吓,气愤斥道:你想做什么?
戴先生误会啦,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喝杯茶。
对方左顾右盼,深知人单力薄的劣势,只得乖乖落座。
Ray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件物品扣于餐桌,推到他跟前。
一块旧式Rolex Day-Date棺材仔,秒针稳稳当当走着,如梭年华难掩烈火真金。
戴子良疑忌掂起手表琢磨半天,当表盘翻面,有处青灰蚀印刹那间冲破尘封往事的大门。
他瞄了瞄Ray的长相一再确认,脖颈硬如木头,一道惊雷划破空白脑海。
你你是笙哥的
呵呵,看来你还记得...Ray淡然点头,伸出指骨颀长的手:我叫龙睿。
戴子良震惊感慨,握捏的右臂发抖发麻。
年轻人竟是60年代名噪港岛黑道,各大字头公认仅两名双花红棍其中一人的...公子?
他当场回首旧章陈史,1970年前皇气黑帮不分家,五亿总华探长翻手为云,斡旋英方与港人之间...围村木屋孳生罪恶温床,无数道友们啤灰横摆,狂野追龙...跟随大佬四方征伐,受把于老芝沦落,流泪苦吟《铁窗红泪》,有人则进了祠堂等候末日...
「和合图」龙鸿笙,自九龙城寨的阴暗犄角破壳出世,拳打大圈烂仔脚踢北漏洞拉,挑遍洪门高手,硬是在血肉纷飞的潮籍社团横刀立马,龙眼红花加身,风头一时无两。
可浮生从来无常,恶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
74年麦理浩成立ICAC,O记换血重组,肃清大量警部遗毒,在此之前的几年里,和合图内陡生变节,没有几个知道龙鸿笙遭遇了什么,坊间传其死于乱刃,也有的说他急流勇退远走重洋,于是传说成为不可考证的笑谈,最后销声匿迹。
龙鸿笙曾三次救难身陷囹圄的他,棺材仔和茶楼,是江湖倾轧下兄弟情义唯一的信物见证。
对不起,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笙哥他,过得好吗?
别这么说戴先生,他过得很好,多谢关心。
亮出手表,对方一百八十度转变,Ray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会顺利许多。
我们都以为他没想到今天还可以和龙公子见面。
戴子良永远难忘,龙鸿笙只带着和合图另一名双花红棍梁修文,赴龙门茶楼面对几十名壮猛印巴人,把半死不活的自己捞出来,魄力胆识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