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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第五章 憂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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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信大人沒賜給我城池,他准許我長期住在駿府城,而眼下領著一眾北條家老的我也是駿府名副其實的把控者。

    我從未看破過自己的命運,連與她的相遇也是如此。

    作為北條真彥的我在駿府迎來了十八歲的生辰。我與同行於沙場的岡部大人成為了忘年好友,我們總會在城中切磋武藝,只是這日他並非獨自前來。

    「葛夏,快來見過真彥大人!」

    岡部大人帶來一位年輕女子。此人身著銀杏葉紋的打褂,梳著尋常的姬切發式,她作了揖,待須臾過後我才得以看清她的容貌。

    「真彥大人,這是小女葛夏。」

    「大人竟有這樣伶俐的女兒。」

    這不過是我的一句敷衍。我匆匆掃了葛夏一眼,只覺得是尋常的武家女子,沒能再對她有什麼深刻的印象。見過那人的仙姿佚貌,這世間有再美的人物也只會黯然失色。

    「葛夏平常都待在宅邸,不常出門。此次前來駿府,說是想看看城裏的櫻花林,大人若是有閑情不妨帶她逛逛。畢竟這樣難得的時節今年不會有第二次了。」

    此時正值卯月[   卯月:日本農曆中的四月。]下旬,已過了櫻花怒放的時期。即將開敗的粉蕊摞滿了枝條,灑落的花瓣似落紅飄雨,連通往城堡的石階上都鋪滿了櫻花織成的毯。

    岡部大人的話中也別有他意。半晌後,岡部憲次以軍務為由先行離開,院中只剩下我與岡部葛夏。

    她沒有搭理我,而是徑直走到了櫻花樹下。恰好一陣風吹過,繽紛落英徐徐降下,她那件橘色的打褂上瞬間就疊滿了零散的花瓣。葛夏的發間也是櫻瓣,一片完整的五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額前。隨後她又迎風起舞,外穿的打褂搖曳飄蕩著,露出了裏面水色的振袖下擺。

    我始終默不作聲,可目光早已被花雨中的少女吸引。她起舞的風姿、額前那枚櫻花,都讓我想到了唐畫中點著花鈿的舞姬。

    「這樣美麗的花,卻生在這拘束的城中,連外面的陽光都見不到。」

    我看得出了神,並沒有注意到葛夏已解掉身上的打褂站在我身旁。她的發間與額前不再有落英的痕跡,整齊的振袖上也是一塵不染。方才的一切仿佛都從未發生,這空蕩的院落裏僅留下她同我搭話的餘音。

    「沒有城池護佑,生在野外的花只會在戰火中化為灰燼吧。」

    駿府城的院牆高大堅固,低矮櫻樹的枝條無法探出去、能沐浴到的天空僅有這方寸之間了。但是戰火還燒不到這裏。我憶起了小田原城的梨樹,逃離之前沒來得及為它送別,恐怕連那光禿禿的樹幹也被燒成焦炭了吧。

    華美金闕使人閉塞、令人窒息,但對曾經的我而言,那裏還有一段安穩命運。我逃了出來,又僥倖活了下來,可仍不知前路艱險。沒能活下來的,那些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卻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所以我定要親手殺了北條政慶。我不會准許他自裁的。我要將他逼到山窮水盡,然後割下他的頭顱,把他的血澆在小田原城的焦土上。

    「真彥大人?」

    公主、阿照殿下、阿照不會再有人這樣呼喚我了。叫著我的是身旁的葛夏。

    「真彥大人,您在哭嗎?」

    是的,我的淚水模糊了眼眶,眼中的花雨已連成莽漠一片。憎惡與惋惜在我胸口交錯盤踞,我緊緊攥著袖口,但無以發洩的身軀還是在風中止不住地顫抖著。眼淚像珠串般滴滴垂落,在酸澀感進一步梗阻我的鼻腔和喉頭前,我接過了葛夏遞過來的手帕。

    有那麼一瞬間,葛夏的身影使我想起那個人。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她卻在這殘酷命運之後帶給我彌足珍貴的幻影。

    「想到了從前相模國的事,觸情生情罷了。」

    我要改掉自己愛哭的毛病,因為如今的我已經沒有資格流淚了。

    「大人,是個溫柔的人呢。」

    我用手帕拭幹眼淚,葛夏沒將它要回去。而我二度見她時,她已成為我的妻子。我與她在駿府的這場會面實際上是純信大人安排好的。瑞春殿也從中撮合、預將岡部憲次的女兒許給自己的侄子。

    其實他們在大婚前曾將我傳到遠江,也當面詢問了我的意見,但我哪里有拒絕的餘地呢。我還是如此的膽怯,我只配做個不敢忤逆主君的武士,我就這樣毀掉了一個少女往後的人生。

    她曾帶給我短暫希冀,但她的歲月卻再也沒有希望可言。

    大婚當日夜裏,不喜飲酒的我故意喝得酩酊大醉。我渾身上下彌漫著令人作嘔的酒精味,可我的頭腦還清醒著。我推開居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那裏的葛夏。我找准了臥榻的方位、一頭栽倒在被褥裏,絲毫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我沒能馬上入睡,葛夏也沒有即刻離開。她在我的居室裏跪了許久,最後一臉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到了第二日晚間,沒能和新婚丈夫圓房的葛夏又守在我的居室門前。

    「我累了。葛夏,你回去歇著吧。」

    我再度打發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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