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柚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鸢色眸子里蔓延上的晦涩的、哀伤的、缱绻的光,和以往的都不一样,这光芒更为清晰,就像是……往常他都是隔着玻璃见到的太宰,而现在,就像是这块玻璃被消融,得以见到了更为真实的存在。
似乎触到了蚌内里的柔软。
他在哭。
川上柚莫名地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那个表现得好像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玩世不恭的太宰治,就脆弱得好像要碎掉了。
语言的力量,真的能达到如此地步吗?
还是说……
只是一个刹那,鸢色的眸子便蒙了层雾,玻璃又重新归位,若非川上柚见过更为清晰的景象,只怕就要一直以为如今的情况才是太宰治的真实了。
真是的。
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有一种把人欺负得很惨的感觉。
那种想要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果然是同一个人吗。
胆小鬼真的有点麻烦。
川上柚这样想着,干脆利落地道歉:“对不起,太宰君。”迎着那双带着几分诧异的鸢瞳,川上柚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是我的错。”顿了顿,他说:“织田作先生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人,我很荣幸作为他在此世的连接存在。”
金眸的少年这样说着,甚至摘下了面具,露出写满诚恳的面容:“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从你这里认识他吗?”
*
大卫·伊格曼在《生命的清单》中写道: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怀念逝去的友人,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对太宰治来说如此。
他的朋友非常稀少,数来数去也只有两个,一个算是背叛了,另一个则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会独自去三人以前常去的Lupin酒吧,独自来到织田作的墓前休憩,在独属于自己的缅怀时光里,感受那深深的如chao水般的哀伤将名为“太宰治”的人淹没,自身仿佛浮游与世界之上,看到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此世的羁绊。”
——“也可以叫枷锁、眷恋、支柱、系住风筝的线、定位自身的锚。”
川上柚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轻柔且充满耐心,明明只有16岁,那一瞬间却宛若古老的智者,且充满了一种……13岁的自己看不出来,18岁的、阅历更加深厚的太宰治却能够察觉到的,神圣的气息。
像是曾在神恩下沐浴良久。
太宰治在出差西方时见过这样的神职人员,他们的Jing神面貌和常人不同,如同长久用枪的人手上会有枪茧一样,长期侍奉神明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特征,那是种虚无缥缈但确实存在的气息。
恰似三年的黑手党生涯带给他的、抹不去的黑暗。
太宰治礼貌地没有探究。
很明显,这是川上柚12岁前的经历,而他14岁被森鸥外捡到前的经历,同样是空白。
那么为什么要和对方分享织田作呢?
因为不忿织田作曾经施加的恩情不被知晓,因为希望被救助的人能够记住织田作,还是名为“川上柚”的存在,和其他人有一丝不同?
——“那就去救人吧。”
属于平行时空的记忆闪烁在思维殿堂的最前方,太宰治踏上了高坡。
这是一片隐藏在城市之中的、静谧的世外之所,埋葬着彼世之人的墓园。站在墓园,背靠独木成荫的大树,可以望到安然沉静的海。太宰治慢慢地走到织田作的墓碑前,轻轻放下一束白色的小花。他已取掉了面具。来见这个人的时候,不想有任何伪装。
川上柚也是如此。
他们的心情,偶尔会达到同一个频率。
虽然川上柚直到此时仍不知晓自己与这位织田作先生到底有何过往,但哪怕是微小的交集,能够成为一份此世与彼世之间的羁绊,系住一只将要脱离引线的风筝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吧。
脱离港黑和做个好人没有因果关系。
如果和他的猜想相同,织田作先生就是那位引领了后一种结果的人的话,想必会赞同他的观点。
日行一善。
而且,“朋友”,可是相当珍贵的啊。
*
港黑大楼。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的神情隐藏在重重Yin影之后,他穿着形似吸血鬼的装扮,在唯一的烛台光源下,紫色的眼瞳中仿佛浸入了鲜血,嗓音低沉而有具有威慑力:“川上君,今天情报员传来的消息,说你白天在和叛逃干部太宰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