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劲秋考虑起中午的叔侄二人外卖菜单,欣慰感慨, “不然我整天担心你闯祸, 被你牵连。他一个人教熠熠完全够了。””
“……可是钟哥也不去啊。”
小朋友定在原地,总算在满脑子的旋律里,意识到了小叔到底在问什么。
“他说他最近很忙,有事。”
“有事?”厉劲秋困倦的眼睛忽然发光发亮。
钟应一贯悠闲随性,他如果有事,就只会有一件事!
熬了一整夜的厉劲秋, 顿时头不晕了, 肚子不饿了, 他Jing神十足的拿出电话,拨通了钟应的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厉劲秋极有信心,“你在欧洲还是北美?”
钟应沉默片刻,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问,他居然理解了厉劲秋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在亚洲,中国,清泠湖。”
他失笑道:“我没出门找乐器,我在家呢。”
钟应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樊林的院落,抚琴奏乐、研究曲谱。
他应当很习惯这样平静缓慢的生活节奏,此时却没由来的感到失落。
毕竟,在他的教学日志里,今天他就该邀请熠熠,一起用古琴琵琶合奏《木兰辞》,看看小女孩的潜力。
然而,他不用去教熠熠了。
有周逸飞这样热闹真诚的小朋友,没有他,熠熠也能过得很开心。
这样的想法回荡在钟应指尖琴弦,以至于曲调哀怨,催人叹息。
絮姐都不爱听里面的悲春伤秋,把他赶去远远的石亭,僻静隔音,保证不会影响琴行的清净雅致。
厉劲秋刚进琴行,就被絮姐指着往这边快去快去。
他循着长廊,绕过宽敞的琴馆,才在樊林偏僻的一角,见到抚弦弹琴的钟应。
年轻人穿着棉质短袖,专注弹奏石桌上一张宽阔十弦。
但那琴声幽怨,不似传世名曲凄婉决绝,又带着演奏者剪不断理还乱的挣扎、纠结、犹豫。
“你心情不好?”
厉劲秋的询问,驱散了一亭的低沉落寞。
钟应将一首回荡于心的乐曲即兴奏完,才无奈的回答道:“因为我好像体会到柏老师和冯先生‘拿得起,放不下’的心态了。”
当过老师的人,心里总会惦记着学生。
明明他教了熠熠没几天,他仍旧产生了深深的遗憾,连琴音都变得惆怅满怀。
即使熠熠的天赋,不需要钟应去教导什么,他也放不下这个可爱可怜的小姑娘。
浅棕色的十弦秋思,随着钟应随手一抹,颤动出低沉、浑厚的声响。
复杂的情绪在空旷夏日散播得极远,回荡出百转千回的惆怅。
厉劲秋静静在他旁边坐下,盯着这张少见的十弦琴,全然没有期待欣赏乐曲的闲情逸致。
他听得出钟应的烦恼,更能听出这十根弦颤抖叫嚣着无处发泄的郁闷。
于是,厉劲秋直白问道:“你和于美玲撞上了?”
“铮!”的一声弦响,钟应不可思议的僵住了手,仰望厉劲秋。
“秋哥,这你都能听出来?”
满脸写着崇拜惊恐的钟应,惹得厉劲秋哈哈大笑。
他自己伸手翻开茶杯,端起茶壶,坦荡的说:
“还不是周逸飞打小报告,说你和于美玲单独谈了谈,就有事不去了,猜的。我的耳朵哪有这么厉害。”
平时听听乐曲就能感受钟应情绪的厉劲秋,提前逮着小侄子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有备而来。
嘴上说着有事,结果窝在樊林的钟应,显然是遇到了麻烦。
想不到,麻烦来自学生的母亲。
厉劲秋没当过老师,更没带过学生。
他这种一路叛逆疯狂过来的家伙,向来对教师行业敬而远之。
主要是怕自己惹怒过的老师太多,积累民怨,导致自己去教学生惨遭报应。
然而,钟应这么乖巧的学生,去做了更乖巧孩子的老师,还是躲不过严厉苛刻的家长。
厉劲秋坐在燥热的庭院,喝着淡淡清茶,感受着荫蔽树林吹来的清风,听完了钟应的简略复述。
连生熠的病情,连生熠的渴求,还有于美玲曾经期盼又最终落空的愿望。
都成为了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拂过钟应的惋惜。
他勾起指尖,将秋思的琴弦挑得泠泠作响。
“我理解熠熠妈妈的心情,但是……”
钟应皱起眉,“她太偏激了。”
熠熠身体不好,于美玲的保护可以理解。
可一味地否认熠熠的愿望,强行要女儿和她想象的一样乖巧,着实令钟应生气。
“于美玲的脾气就是那样,出了名的苛刻挑剔,对待乐团的人都是颐指气使,当妈能好到哪儿去?”
厉劲秋一点儿也不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教就不教了,你方老师又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