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
没有说完的话,每每回荡在连君安的脑海,都在斥责他的无耻与狂妄。
那是比厉劲秋不留情面的驳斥更为残忍的评语。
因为,钟应透过一串并不是诞生于钢琴的音符,见到了他小心藏匿起来的连生熠。
熠熠那么小,就在他们的呵护下长大。
没有经历过风雨,没有经历过痛苦,却又比任何人细腻敏感,能够创作出暗含悲伤的渴望。
连君安的沉默,默认了他在那场比赛之后遭到的巨大痛苦。
但是这份痛苦,被连生熠善良的误会了。
“哥哥,你输给钟老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连生熠的话,总是叫连君安无地自容,“那首曲子本来就不是钢琴演奏的,你用钢琴即兴演奏它,当然比不上钟老师的创作。”
“下次、下次你提前告诉我。”
熠熠丝毫没有责怪哥哥擅自挪用自己乐曲的意思,甚至为哥哥出谋划策。
“我帮你写最适合主题的乐曲,你一定会胜过所有人。”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家。”
小小的女孩子,握住哥哥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传递着自己的温暖。
就像她每次躺在病床上,痛苦得指尖冰凉,连君安为她温暖手掌时一模一样。
“你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熠熠的话,总叫连君安眼眶泛红。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真相,更不能告诉连生熠——
钟应用钢琴还原了那首没有名字的曲子,最初的样子。
无论是沉到深处的隐忍,还是雀跃于眼前的希望,都比他充斥着技巧却只有技巧的钢琴曲,鲜明生动。
他甚至像听到了连生熠的演奏,像听到那首本该由二胡奏响的乐曲,在创作者的指尖,亲自变为钢琴曲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无耻,但他不能说。
“嗯。”连君安沉着声音,模模糊糊的回答了连生熠。
熠熠果然露出了笑容,还安慰他道:“不许生气了哦。”
她松开哥哥的手掌,翘起了小指,做了个弯弯的勾。
“我们拉钩,以后我给你作曲,你不许为了任何人任何事生气。”
小孩子的愿望,常常纯粹简单。
连君安和她拉钩,保证道:“我不和他们生气。进去吧,去跟那两个讨厌鬼玩。”
“他们才不是讨厌鬼。”
连生熠笑着松手,重回了她一贯的快乐,“哥哥不要担心啦,我会告诉钟老师,那首曲子是我们一起创作的。”
连君安点点头。但他不想再踏入音乐房半步。
熠熠懂他的抗拒,笑着打开了房门,给他挥挥手。
大门在他面前关上,连生熠还给了他一个“加油”的可爱表情。
隔音的房门,足够挡住所有声音,可挡不住连君安起伏不定的痛苦。
“可是……”
连君安苦笑着盯着房门,声音随风飘散得很远,“我更害怕你。”
“君安?”
董思的声音传来,她在连君安怒吼时就赶了过来,等到熠熠重新回到音乐房,才出声打断陷入思绪的钢琴家。
“没事。”连君安摇了摇头,“你回去吧,熠熠没事。”
他垂下眼眸,盯着长廊整齐的地砖。
“是我火气上来了,没控制住情绪。”
熠熠和连君安出门,不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周逸飞超级小声的问:“你哥还好吗?”
“他没事,有电话找他,所以他要出门啦。”
连生熠善解人意帮哥哥开脱,转头就告诉钟应,“钟老师,你弹的那首曲子,是我和哥哥一起写的,但是我觉得,你说的意象不对。”
钟应见到连生熠推着连君安出门,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回复。
他无奈笑道:“怎么不对?”
连生熠坐到钢琴前,占据了黑白琴键的另一边。
她稚嫩的手指,抬起来按下了刚才熟悉的旋律,轻柔、哀伤的乐曲,重新回到了这间狭窄的音乐房。
她弹奏的是希望。
是透过树叶缝隙去窥伺阳光的希望。
但是这份希望,在稚嫩瘦弱的手指之间,变为了缱绻的流水,裹挟着片片落花,一同前往了未知的前方。
熠熠的睫毛纤长,随着乐曲笑着扇了扇。
她说:“你听,这不是渴望飞翔的雏鸟,而是岸边欣赏着落花流水的游客,在感慨春光易逝,珍惜当下。”
音乐有着千百万种理解与思考。
连生熠微笑着讲述着这首乐曲的诞生,她说,那是一个桃花满树的春天,自己和哥哥走到了漂亮的溪水旁边,见到了粉嫩花瓣飘落澄澈溪水,渐渐远去的有感而发。
她说得十分生动,连指尖的旋律都毫无预兆的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