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里甚是逼仄,一人一鬼坐得极近,近归近,也仍是隔开了些许的,井水不犯河水一般。
容离翘着嘴角,许是怕被空青听见,故而倾近了些许,压着声说:“若是没这命,我如何遇得到你,你说是不是。”
“嘴张开,嘴这么利,我看看你的牙尖不尖。”华夙还真上了手,冷白的手指捏上了容离的下颌,将她低着头抬起了点儿。
容离不得不抬起下颌,顺势张了嘴,露出几颗玉白的牙。
华夙看她乖乖张口,心好似被拨动了一下,忙不迭收了手,冷哼了一声,“当真牙尖嘴利。”
容离坐直了身,垂眼摸着自己的下颌不说话。
竹帘外,空青等不到自家姑娘应声,料想若不是她听错了,那姑娘便不是在同她说话,干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将燥乱的心绪给稳了下去。
出了城郊不过三里便是犬儿山,犬儿山不高,与祁安的山相比,就跟小土坡一样。
空青把马车停在了山脚下,恭恭敬敬地躬了一下身,看着自家姑娘走远了。冷风旋近,她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忍不住朝那匹黄毛马靠近,这马虽不会说话,但总归是个活物。
容离走得慢,走一会便要歇一阵,这一累起来,双眼就跟蒙了雾一样,气息也甚是急促,她回过头,恹恹道:“你说我能不能画个人出来背着我上山?”
华夙垂眼看向她手里握着的画祟,“你倒是越来越会用这杆笔了。”
容离眼一弯,眼梢的小痣也跟着一动,“这鬼神之物,我却只是用它来代步,它若是有神智,指不定会将我斥责一番。”
“它的确有灵,只是轻易不会现身。”华夙轻哂。
闻言,容离怔怔抬起手中画祟打量,“竟真的有灵,它长何模样,何时才会出现?”
华夙淡声道:“笔主想它是什么模样,它便是什么模样。”
说完,她抬手一拨,周遭呼啸的山风好似波涌的浪chao,从四面飞旋而近。
容离原本站得好好的,身忽然一轻,垂眼一看,她竟被风托了起来,衣袂和裙摆兜满了风,她一个趔趄,足下空无一物,差点跌了下去,转瞬却又被风扶稳了。
“这……”
“不是不愿走么。”华夙黑袍曳地,手腕慢腾腾一转。
容离登时被风托着往山上去,果真连一步也不用走了,她发丝飞扬着,发里系着的朱绦全被翻了出来,那飞扬的衣袂好似成了蝶翼,如同就地化了个蝶。
这脚踏不着实地的感觉甚是令人惶恐,容离哪里敢挣,唯恐一挣便要摔下来,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脸色越发苍白,唇死死抿着。
正怕着,容离眼前忽地一黑,一双冰冷却柔软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华夙在她耳畔道:“不看就不怕了。”
过了一阵,眼前骤然明亮,那托着她的风也悄然散去。
容离落回了地上,抬手捂着心口急急喘了一阵气,抬眸一看,眼前竟就是林鹊说的那个弃庙。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这庙竟然还在。
在是在,却已是残破不堪,四处缺瓦断壁。
庙门大敞着,四处俱是积厚的尘,一眼便能望见地堂上摆着的几副棺椁,棺椁有的紧闭,有的敞着,里边里神像都已断了臂,灰黑一片。
有稀薄鬼气在周遭浮动着,这荒山野岭的,有鬼气也无甚古怪。
容离看了一阵,提着裙迈了进去,捏着画祟环视了一圈,回头问:“你可有看出来什么?”
哪知她一回头,瞧见的不是华夙,而是个青面长身的东西。
是鬼么?
容离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这大天白日的,怎会有鬼敢出来造作,就不怕被艳阳一晒便灰飞烟灭了?
五根冷白的手指擒上了那东西的脖颈。
华夙拢紧了五指,银黑二色的发丝自长辫上散落,轻盈柔顺地垂在颊边。她神色甚是不屑,丹唇翕动着道:“哪来的青皮妖。”
作者有话要说:=3=
第70章
不是鬼,故而在见光时全然不怕。
这妖长了一张青色的面皮,其色深浅不一,像极大片苔藓沾在脸上,隐约能看出一双翻白的眼,和鲶鱼一样的嘴唇。
细看还真像一条绿皮鱼,可哪的鱼是能离得了水的,还在山间明目张胆走着,是不要命了?
容离一回头就与这玩意打了个照面,浑身忍不住一颤,匆忙退远了几步,捂住心头急急喘了一口气。
华夙细直的五指正拧在这青皮妖的脖颈上,五指屈着,本不尖锐的指尖竟似要扣进其皮rou里。
青皮妖骤然挣扎,被掐得气息一急。他狂聚妖力,脸上身上苍翠的绿渐渐褪去,变得斑驳破碎,好似苔藓被刨开,露出了些许常人该有的肤色。
这妖抬起颤巍巍的手,企图将华夙的五指扒开,可尚未触及,便被大力甩了出去,好似纸鸢般被风刮了老远,轰隆一声撞上了腐朽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