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忍着冻,讷讷道:“想擦擦身。”
“你是忘了自己身子有多弱了?”华夙侧过头,却未往身后看,后移的目光陡然止住。
容离搅了搅帕子:“没忘。”
华夙站起身,黑袍在地上曳动着,她缓步走近,在容离面前顿住。
容离手还在冷水里泡着,仰头看她,一时间好似手指已没了知觉。她眼看着华夙倾身,气息陡然一滞,却见华夙未碰她,只是把手也探进了铜盆里。
华夙伸出一根食指,在凉水中旋了一下,登时这水上冒出了热气,转瞬就变温热了。
容离愣了一瞬,忙不迭敛了落在华夙面上的目光,朝身前这铜盆看去。
屋里烛光黯淡,连带着这盆上氤氲的水汽也变得晦暗不清。
“何必耗费鬼气……”容离猜出华夙已恢复了不少,可也不该这般消耗鬼气。
“无妨。”华夙收手,在盆上轻抖腕骨,沾在手上的水珠轻盈盈地落回盆里。她再度转身,又坐回了桌案边上,琢磨那市景图去了。
容离拧干帕子,慢腾腾地褪去一边袖子,时不时朝华夙望去一眼。
那鬼肃然危坐,不曾回头,而她,默不作声地擦起了身。
翌日,小芙叩门进屋,战巍巍地端着沉重的铜盆,肩上伏着一只小黑猫。垂珠不甚安分,趴在她肩上时动个不停,等进了门忽地静了下来,好似被吓着了一般,浑身毛都竖起来了。
容离昨夜虽被容长亭吓着了,可夜里睡得还算安稳,故而早早便能醒来。她坐在床上,看见了小芙肩上的猫,摇头道:“怎把它带来了。”
“它一直在叫,许是想见姑娘了,我就把它带来了。”小芙小心翼翼把铜盆放好,这才把肩上的猫扒了下来,放在了它那小窝里,又道:“你看,我才将它带来,它就安分了。”
容离笑了,瞧见垂珠那炸毛的模样,心道它是因华夙在旁,所以只敢安分。
华夙默不作声,身上威压收敛着,鬼气也克制得紧,明明不吓人,可垂珠还是直犯哆嗦。
小芙把木架上的铜盆换走,放上了她刚端来的,拧了帕子道:“昨日老爷去见骆大人了,听闻去了好晚才回来,老爷回来后也未来看三夫人。”
容离佯装讶异,“骆大人定与爹说了许多,可看在三娘腹中孩儿的份上,他总不能不管不顾。”
小芙摇摇头,小声道:“那孩儿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下来。”
“府医昨儿不是来施针了。”容离接了小芙拧干的帕子,在漱了口后擦了擦脸,“虽说三娘待我不仁,如今这一尸两命的,到底……不该死。”
小芙莫名觉得自家姑娘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讷讷道:“我方才来时,特地在三夫人门外停了一会,屋里静得出奇,无甚动静,是不是要去看上一眼才好?”
容离侧头朝华夙看去,心道蒙氏不会这么死了吧。
华夙料到她想问什么,闭着的双目一睁,不咸不淡道:“还余一口气。”
容离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你一会去找老爷,就说昨夜听见三夫人痛yin,许是会小产,让他派府医过来守着。”
“可……”小芙眸光怯怯。
容离又道:“便说是我让你去的。”
小芙踟蹰了一阵,目光闪躲,她在这府里待了这么久,自然清楚容长亭是什么脾性,犹豫了好一会才咬牙道:“那我去找老爷了。”
容离点点头,轻声说:“莫怕,他怪不到你头上。”
静坐在一边的华夙淡声道:“你拿准了容长亭会听你的,他现下心中有鬼。”
容离唇角一勾,默不作声。
小芙出了门,正巧看见空青端着热粥过来,连忙道:“好好伺候姑娘,我走开一会儿。”
空青虽心有不解,可还是点了头。
小芙跑着去了容长亭那院子,却被两个护院拦住了,只好道:“是大姑娘让我来找老爷的。”
两个护院听她提及大姑娘,又思及大姑娘在老爷心里的分量,这才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小芙心跳得急,匆匆走到主屋前,门前两个婢女认得她,讶异道:“小芙?”
“两位姐姐,大姑娘让我给老爷带句话。”小芙攥着袖口,绷着身颤声道。
那守门的婢女转身叩门,压低了声音说:“老爷,大姑娘身边的婢女过来了。”
不想,屋里久久没有回应,里边静得好似空无一人。
叩门的婢女皱起眉头,略微抬高了声调,“老爷,大姑娘身边那叫小芙的丫头来了。”
屋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两个守门的婢女面面相觑,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那一位道:“老爷昨夜当真回来了么?”
“回了,只是不知何人送老爷回来的,我竟未觉察到,后来听见屋里有声音,我才匆匆推门,见老爷摔在地上,一副醉得失神的模样。”另一人道。
婢女复而又叩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容长亭在屋里说:“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