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夙垂下手,侧头平静地看向容离,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想用什么法子引容长亭寻道士做法?若他不找,你花去的银两岂不是打水漂了。”
容离未回床上,而是在木桌边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睡不着其实不无缘由。她眼一抬,眸光莹润,许是眸子里映着的光在曳动的缘故,连带着她的目光也似在游离,好似怯生生的,她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华夙抬眼,朱红的唇一动,“苍冥历……”
她还未说完,便被容离打断了。容离小声道:“我还是阳间人,哪用得上什么苍冥历。”
华夙对这凡间的日子是不大在意的,凡间百年,于妖鬼而言不过一弹指,凡人的寿命,也不过是妖鬼睡上一觉的功夫,太短了,太过微不足道。
容离同此鬼相处了一段时日,早猜到她应当是不知道,眼睫蓦地一抖,径自道:“宣鄞丁卯年,就是这一日。”
前世便是这一日,她知道了容长亭憋了十来年未说出口的隐秘之欲。
只是如今她重活一世,世事已有变化,也不知今夜容长亭还会不会来。
“你在怕?”华夙淡声点破。
容离没吭声,一只手还攥在狐裘上,五指越发使劲,连骨节都泛了白。她当真是在怕,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就连气息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只得微微张着嘴喘气。
华夙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垂眼时看见她那蝶翅一样的眼睫在抖,翕动着在她的心头扑腾了一下。见多了这丫头狐假虎威的模样,她还颇觉意外。
华夙往她肩上拍了两下,轻飘飘的,一股寒意透过这厚实的狐裘往她的骨子里钻。
容离猛地闭起眼,慢腾腾松开了攥在狐裘上的五指,后知后觉掌心全是汗。她双目再睁开时,眼中胆怯少了几分。
华夙站在她身后,“你怕容长亭?”她是不信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容离将容长亭时算计的样子,哪像是怕的。
容离点了一下头,脖颈一僵,又摇了摇。她心底明白,这惊怕当是从前世带来的,好似心头上长了块脱不去的疤,牢牢烙着,她此生本不应怕。
“你竟也知怕。”华夙轻轻嗤了一声,不是揶揄嘲弄,带着点儿惊诧。
容离刚得了竹笔时便敢独自一人进净隐寺,还和那青衫鬼萝瑕打过照面,那时确实像不怕死的。
华夙刚想说什么,冰冷的双目倏然一抬,朝门扇看去,就连按在容离肩头的手也沉了几分。
肩上一重,容离愣愣仰头,朝身后望去,却见瞧见了华夙黑袍一角。
华夙面色不善,“他来做什么。”她向来平淡的口气里竟带上了丁点微不可察的轻蔑。
这轻蔑不叫人难堪,好似她本该如此。
容离不问也知道是谁来了,气息陡然一滞,目光从华夙身上移开,眼珠子慢腾腾一转,朝紧闭着的门页望了过去。她屏息的那一瞬,心好像也不跳了,静如止水。
门外映了个影子,个头偏高,身形不算魁梧,头上似乎还戴着发冠,是……
容长亭。
容离双手撘在了桌上,十指缓缓拢起,落在门上的目光半寸没移。
若是平常,容长亭就连靠近这扇门也再三思索,好似双足上被拴了枷锁一般,哪会像现下,连门都不敲,兀自推门走了进来。
门蓦地打开,容长亭醉醺醺地站着,脸上通红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因映上了红灯笼的光,就连他的双目也是赤红一片,神情颓唐又悲愤。
自幼时起,容离在这府邸里虽有诸多不易,但容长亭向来疼她,饶是一句重话也不会冲她说,还关怀备至的,唯恐一个神情便将她给吓着了。
容离的目光原本一动不动停在门上,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却蓦地落在了容长亭身上。
华夙没说话,神情既冰冷,又不满。
推门的容家老爷横冲直撞般闯了进来,身上全是酒气,即便隔得远,却还是将容离熏着了。
容离捏着袖口抬起手,掩在了口鼻前,眉心皱着,她本意是不想关上这门的,可兰院里除了她,还住着三夫人和四夫人,若是闹出点什么动静,还不好掩饰。
她遮着口鼻,见容长亭踏进了门槛,定定坐了一会才欲要站起身。
肩上撘着华夙的手,她才刚离开鼓凳,又被按了下去。
容离本就无甚气力,被一只手给压得只能在鼓凳上干坐着,站都站不起。
华夙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挥,黑袍登时如水墨般扬至半空,一道黑雾如破堤的浪朝敞开的门直扑而去,近乎要触在门上时,陡然化作了一双手,把门合了起来。
凝成双臂的鬼气陡然消散,如水中化开的墨滴。
门嘭一声合上,容长亭却未察觉,连头也没有回。他晃了一下,手扶在了门上,腰略微一弯,似想就地坐下。比起平日里,他如今的样子算得上狼狈,不但衣裳乱了,连发冠也是歪的。
容离被华夙按着,坐得动也不动,可即便是华夙松开手,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