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没注意这滴雨珠的存在。此刻他正在乾安殿的必经之路上徘徊不定。
至于原因——他只是担心赵钧迁怒家人,迁怒姐姐,郁白如是告诉自己。毕竟他可是实打实地踹了当朝皇帝一脚,怎么可能不担心。
凤十一遮遮掩掩地同他说“今日是陛下寿辰”时,郁白先想起了那只香囊。如果把它当作寿礼奉上去的话,不知赵钧会作何感想。
他远远瞧见了李德海,然而他身前走着的却不是赵钧,而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那人明显也看见了他,拢着一身色彩斑斓、与肃穆宫廷格格不入的长袍,示威似的朝他扬扬下巴,神情倨傲得很。宫中无妃嫔更无皇子公主,此人想必便是那位苗疆而来的小殿下蓝桥。
——赵钧还真是荤素不忌。
复而想起那天赵钧对京城贵女如数家珍的模样,郁白心口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火,一拱一拱地在心头跳了半天,才终于慢慢降下来。
说到底,赵钧见什么人、娶什么妃和他无甚关系,他更应该为赵钧终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而感到高兴,只不过……
郁白低头看了看一直握在手中的香囊,看起来他是白白在这东西上花了半天功夫,最初那句“替朕绣个香囊吧”怕也只是赵钧一时兴起的戏语。
既然如此……
“郁公子!”李德海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恰好郁公子在这儿,都是自己人,老奴也就不费心多跑一趟了,有件事陛下吩咐老奴告知公子。”
听到李德海的声音后,郁白已经极快地收拾好了脸上哪那一点仅存的低落情绪,淡声道:“无碍,李公公何事?”
李德海笑的客气:“陛下体谅郁公子辛苦,自己又重伤未愈,以后便不必时时去乾安殿照顾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整天把人拘在身边动手动脚的是你,现在有了新欢又来装好人善解人意的也是你,费这番功夫,整的跟谁稀罕整天伺候你似的——郁白心中绕了个九曲回转,却仍淡淡点头:“多谢李公公告知,那就有劳太医服侍了。”
李德海哎呦一声笑起来,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瞧您说的,何须劳动太医,小殿下时时侍奉在侧。”
“小殿下?”
——脱口而出的三个字,郁白为之懊恼,却正中李德海下怀。
李德海笑道:“是啊,公子还不认得罢,小殿下是苗疆四十九寨圣女独子,将来要继承圣女衣钵的。苗疆蛊术Jing湛,对治疗伤病可谓有奇效,这次小殿下便是专为陛下身体而来。”
陛下的身体……郁白条件反射般联想起那天自己那一脚,忍了好久才把“陛下身体可还好”一问咽回去。他点点头:“那便好。”
“恰好郁白也有一物托李公公转交。”
——李德海眼睁睁看着郁白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绿色香囊,笑容凝固了一瞬。
“这枚香囊是陛下要求郁白缝制,如今已经制成,还望李公公转交陛下。”言下之意,还望皇帝陛下信守承诺,别做那食言的伪君子。
滚圆晶莹的雨珠颤了颤,嘀嗒一声落下来。
。
李德海带着香囊走远了,郁白远远望着,心中不知是轻松还是忐忑。
亦或者,有那么一点点见不得光、摆不上台面的留恋。
“凤十一?”郁白抹了把脸,朝某棵桃花树喊了一声,“陪我练会儿剑吧。”
春日已尽又逢雨,桃花零落满地。
“阿白,你这一步太险了。”凤十一认认真真地给他纠正动作,“虽说制敌出奇制胜,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还是少用些好,你怎么知道你的剑穿过敌人胸膛时,敌人的刀不会已经抹了你的脖子?”
凤十一的武功造诣的确没话说,郁白默然点点头。
只不过自幼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骤然要改着实很难。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刀剑之下,擦着生与死模糊的边界,在刀光剑影之间取人性命。
凤十一有些犯愁地捏捏额角。他原以为郁白自小习的是正统中原武术,稳扎稳打、根基厚实,如今看来根是很稳底子也厚,谁料动起手来竟是这般偏激冒进,这么……野。
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兵行险着又如何?只要能胜,何惧一死。”
哪个王八犊子来嘲讽他的教学策略?凤十一怒目看过去,身旁的郁白却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人朝郁白点点头,汉话讲的比从前熟练了许多:“郁公子,几年前阳关山一别,如今方见,别来无恙。”
郁白手中的剑没有放下,脑中掠过那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别来无恙,太子殿下。”
那人颔首笑笑:“本王已登基,如今你该称我为单于了。”
第25章 鹰骨手钏
崇德二十八年春,匈奴犯境,战火一触即发。然而兵力空虚、统帅不力,大梁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携家带口连夜逃离者不在少数。
十六岁的郁白就在这时候卷入了战争,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