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掌柜听了半晌,才听明白尤绍的意思,愕然道:“山雨四景图被窃了?”
曲茂道:“适才我们在外头追了半晌窃贼你听不见啊,出了你的楼那画就被盗,还不是你做的?小爷告诉你,要么赔小爷的画,要么赔小爷银子,你自己挑吧!”
郑掌柜得知山雨四景图被盗,本来十分惋惜,然而见曲茂一副认定自己是窃贼同伙的态势,不由动了怒,冷声道:“贵客此言差矣,阁中繁忙,在下适才内楼结账,确实不知四景图被窃。贵客丢了画,在下自然觉得遗憾,但在下送贵客离开时已经说了,出了这楼,银货两讫,那山雨四景图跟顺安阁再无任何瓜葛了。顺安阁开了这么些年,实话实说,卖出五千两的丹青不是没有,去年在下收了一副前朝裕德皇帝的真迹,更是拍出了逾万两,这么次诗画会,从来没出过事,阁下如果单单凭着在顺安阁附近遭窃,就把脏水泼在顺安阁身上,恕在下不认。在下不怕把话放这,顺安阁有今日,凭的就是做事规矩,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阁中的规矩他也得守。适才在内楼里,顺安阁千方百计地保护买主身份,所谓财不露白是以为此,贵客先时无异议,眼下把画堂而皇之地抱在怀里,被人不慎窃了去,顺安阁只能觉得惋惜遗憾,但不该本阁承担的,本阁亦绝不承担。”
他这一番话振振有词,一时间引来许多人,连楼里的画师也出来了。
想想也是,哪怕顺安阁与那窃贼是同伙,哪有在自家门口窃画的。再者说,留章街一条街都是卖字画的,顺安阁为何独占鳌头?归根究底还是靠诚信。
谢容与觉得今夜之事蹊跷,正思索,忽听有人挤来自己身边,轻声唤了句:“殿下。”
第136章
谢容与别过脸看去,竟是尹弛尹婉两兄妹,“你们也来诗画会了。”
尹弛道:“草民是顺安阁的画师,今夜——”他掏出诗画会的册子,越过祁铭,想指给谢容与看,谢容与见状,示意祁铭让开了,“今夜草民运气好,有幅画被贵客瞧上了,正在楼里等着结账呢。”
谢容与看了一眼册子,尹弛用的署名正是月章二字,画的是一副仕女图,今夜他还点来看过。
其实尹弛从内楼过来,一眼就看到谢容与了,那副青衫广袖的冷清样子,谪仙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白日里和谢容与相谈甚欢,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小昭王更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了,老远就想打招呼,好不容易挤来边上,忙不迭攀谈,“今夜月章能来诗画会,该谢过殿下才是。”
“殿下知道的,父亲不喜月章沉溺丹青,莫说诗画会,平日哪怕来留章街一趟,父亲都会不悦。今日与殿下一番闲谈,父亲得知殿下也喜欢丹青,道是诗画不分家,这才默许了月章赴会。”
他说着,看曲茂一眼,“怎么,买下仿四景图的这位是殿下的朋友?”
曲茂与郑掌柜仍在争执——
“你去京中流水巷打听打听,从来只有我们五爷让人吃瘪的,想在五爷这捡肥丢瘦,这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我们今夜就把话放这了,这山雨四景图你们顺安阁势必得赔,不赔就请官府来断,总之没个结果不算完!”
请官府来断?眼前这几人一看就和官府有瓜葛,官差来了,那还不是断家务事么?
郑掌柜虽然气闷,到底还是让了步,“顺安阁规矩如此,画一旦卖出去,出了顺安阁的门,银货两讫。既然阁下的画是在附近丢的,也罢,你我各退一步,山雨四景图一共是五千两,刨去与画师的分成,顺安阁拿两千两,这两千两顺安阁原数不动奉还。但画师将画拿到顺安阁寄卖,是信任我们,丢画之事与画师无关,顺安阁做不到让画师把收回的银子吐出来,倘失了诚信,顺安阁的买卖就不必做了!”
两千两银子对曲茂来说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他回来理论纯属咽不下这口气,哪是真的讨银子呢?
尹弛在一旁看着,见两边说不拢又吵起来,不由替郑掌柜着急。
顺安阁的规矩有多严他是知道的,郑掌柜愿意拿出两千两,或多或少是顾忌曲茂的身份,担心他是哪家世族子弟。但郑掌柜还是低估曲茂了,勋爵之家的显赫岂是寻常世族可比拟,更莫提他身后的那位乃名动天下的小昭王。顺安阁这几年银子赚得多了,为了区区一笔数千两的买卖,跟公侯皇亲之家起了冲突不值当。
其实郑掌柜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阁里的“规矩”,尹弛想了想,上前劝道:“依在下看,这事不如算了吧,权当顺安阁今夜没卖出去四景图,将五千两银子尽数退还就是。左右覆画在,失的只是底画,那无名氏画艺这样高超,比着覆画补一副底画想必不难。况且经此一事,无名氏也不算亏,东斋先生的画风这样难仿,他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今后他的画作还愁卖么?把卖画的银子退回,客人满意,也显得顺安阁与画师仁义。”
这番话虽然有点慷他人之慨,已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郑掌柜看尹弛一眼,沉思不语。
他似乎终于得了台阶下,半晌终于叹道:“行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让伙计取了银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