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烟筒上,重重地吸一口,抬起头重重地吐出。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望着万氏嫫的。万氏嫫坐在左边一把轻巧的滕椅上。她穿着绛红色的袍子,不是休闲用的那种,而是古时部队打仗用的。万氏嫫知道普老爷望她的意思,他在向她询问主意。她无力地笑了一下,很虚弱的样子。“要不,咱们先撤吧。”她说。
普艾古诺抽烟筒抽得喉咙干燥,想咳嗽,但始终没有咳出来。他放下水烟筒,站起来。起身时,身体晃了晃。扭过头,对着临安城的方向望了望。他沉思着说:“现在是个好时机,李自成席卷了中原,张献忠近了四川,如果我们控制了云南……没想到临安城的温如珍这么有骨气,可惜,可惜……。”
“撤吧,老爷。”万氏嫫望着忧心忡忡的丈夫,心里一阵痛惜。“再等下去,临安城的援兵来了,咱再走就迟了。”
普艾古诺始终望着临安城,望着那些墨绿绿的树,那些土墙草屋,那高高的城墙。他的声音显得悠悠的:“让我再想想。”
外面忽然乱起来,普家的兵丁仿佛押着了一个什么人,嘴里吵吵嚷嚷。万氏嫫走过去,问是什么事。兵丁们说逮了一个贼头鼠目的家伙,像是临安城派来的细,正准备交给土司老爷处理呢。万氏嫫让人把细押过来。兵丁们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地推出一个人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男人,戴着瓜皮帽,下巴上一撮小胡子,两只豆粒一样大的三角眼骨碌碌直转。从形象上看,倒是极符合细的标准。
来人跪在地下,像鸡啄米似的,连连磕头,嘴里只叫:“土司老爷,我不是细,不是细啊!”
普艾古诺皱着眉头问:“你不是细?那你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到这里何干?”
跪在地下的人又连连磕头,说:“小的姓王,叫王四,是本城里的人,一年前入的大黑丁的伙。他知道土司老爷攻临安城遇着麻烦,特让我来通信儿的。”
普艾古诺听了,心里一喜,问道:“大黑丁现在在城里吗?”
王四说:“没在。”
普艾古诺说“既没在,又让你通什么信儿?”
王四咳了一声,对满腹疑虑的普艾古诺道:“是这么回事。城西有一条地道儿,是两年前大黑丁大掌柜带人挖的,直通指林寺。大掌柜说了,如果土司老爷攻城,不管他是否在城里,我们都要给您报信儿,帮助您将临安城破了。这不,我一得空儿,就麻溜溜地从地道里出来通信儿来了,谁道竟被当细逮了。土司老爷,您说我相貌堂堂的,像细吗?”后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差点将普艾古诺的嘴笑裂了。普艾古诺忍住笑说:“既是大黑丁大掌柜的好意,我且谢了。”说着,吩咐手下好好款待王四,酒给够,给足,外加一只汽锅鸡。
这确实是令人振奋的消息,普艾古诺愁苦的脸上闪现出一种红光。万氏嫫说:“我看王四不是什么好人,这也许是人家的敌之计呢。”
普艾古诺坚定地对万氏嫫说:“不管是否是计,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再说,好人与坏人,单凭外貌是分辩不出的。”
万氏嫫仍然不放心,说:“临安城有地道的事,大黑丁上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普艾古诺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应放过这个机会。”随后,普艾古诺派人分头将几个心腹叫来,商定了如下事项:由普艾古诺带一队人,悄悄从地道进入临安城。万氏嫫率大部队在城外攻打。普艾古诺想方设法打开城门,然后里应外合,一举将临安城拿下。
普艾古诺率领30名精壮汉子,由王四带路,在万氏嫫忧郁的注视下,悄悄来到城西。这里是一片水田。一匹死马四条腿蹬向愤怒的天空,肚子大开着,淌出花花绿绿的肠子。闪烁的阳光下,可以看到肠子上面有着不少奔波不息的小东西,这些白色的小东西热热闹闹地蠕动着,身体连着身体,一团团,一簇簇。它们那种旺盛的生命力还会不断生育出凝成一团的白色的小东西。而马匹的肚子,就是它们生产的工房。
王四扒开城边的一层草皮,果然现出一条黑咕隆咚的地道。从土的颜色看,地道挖成不久。普艾古诺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紧随王四钻了进去。地道有半人高,需弯着身子才能前行。普艾古诺发现,地道里散落着一些枯树叶子,有狗粪,四脚兽走过的痕迹。还有一处比较认真铺好的干净的稻草,显然有人在这里住过。
地道不长,很快到了尽头。普艾古诺探头出来,发现走进了一片小树林。王四告诉他,这里就是指林寺的后院了。普艾古诺曾来过指林寺,竟没想到这百年古刹,竟还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他心中对大黑丁油然生出几分敬佩。
渐渐深入树林心脏,树越来越细密,路越来越难走。落叶松松软软,踩在上面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腐朽的树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孔,让人总想打喷嚏。那些稀疏的灌木丛,如同瘌痢头上的毛发,几只愤怒的兔子奔跑着,好象在奔赴一种仇杀。一只眉清目秀的松鼠,从此树跳到彼树,弄不清是无聊还是有聊。
隐隐望见了古庙的影子,王四“嘘”了一声,让大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