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艾古诺骑马回来了,万氏嫫微笑着与者龙山挥了挥手,走出花园,来到通往大厅的走廊上。这时天已经很黑了,但她还是显得很虚弱。
“——这是广西的吧”
者龙山大着胆子走过去,掐了一朵玫瑰递给万氏嫫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夫人,你们江南的女人都很漂亮吧?普老爷真是很有福气!”
“我算什么漂亮,”她笑着说,“江南出美女,美女在江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个最漂亮的江南美女做婆娘。”
“——普家父子又得势了,谁人不巴结啊?”
最近两天的交往使者龙山精神大为振奋,尤其在鳌泉负伤后,万氏嫫几乎每天都会过来问候他。那些杀手是冲着普氏夫妇来的,显然可恨。但却成全了者龙山与万氏嫫的交情,显然又可爱了。者龙山突然意识到,普夫人也许要比他想象的脆弱,她显然在掩饰什么。
“者二爷,你在看花吗?”万氏嫫说,声音细得像花朵绽放的声音。
踌躇间,普艾古诺已看到了她,起身将夫人迎进堂上。白面书生鞠躬施礼,笑着问普艾古诺:“这位夫人莫非就是令明兵闻之丧胆的嫂夫人吗?果然是英姿飒爽,闻名不如见面啊。”
晨摘几朵菊花,用山泉水洗了,调进鸡蛋羹里,又滑又软,香得如同碗里注进来一阵裹着花香的风。黄的菊,黄的蛋,鲜花摇曵之中的夕照。一片玉荷花入口,悠然想起宋时张芸叟的诗:“石山红花低照水,山头翠筱细如烟。”芭蕉花开若莲,骨相奇秀,杨万里说它是“骨相玲珑透八窗,花头倒插荷花香。”而者龙山吃过的炒芭蕉花,脆如竹笋,有一种骨的质感。他还吃过临安城的炒石榴花,还未吃,清香便化作一缕气,由鼻入口,由口入心,慢慢化入肺腑,说不尽的满足。吃在嘴里,又是唇齿留香,清脆在口,别一番滋味。
24、骑马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的人腊月的时候,大西南的阿迷州下了一层薄薄的雪,阿迷城一片素裹,又好象是谁缝制的一件特大号的银装。这瑞雪十年难得一遇啊。阿迷百姓纷纷出城游耍,人与人之间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和气。很多的孩子,将雪捧在手里,用舌尖一点一点地。万氏嫫也出城来了。她今天没有骑马,只带了一个丫头,夹杂在人来人往的田野里,踩着从小就踩过的晶莹的薄雪。
“——大概又是来给普家送礼来的”
“真美……”者龙山吞吞吐吐地说,“像我们这样的蛮夷之人,不懂什么生活,只会撕杀、打斗,在美女眼里,就是一头野兽。她们是不会跟我的。”
万氏嫫回到府里时,白面书生正坐在堂上与普艾古诺老爷侃闲篇,谈笑风生的样子。堂上的火塘里的劈柴噼里叭啦地响,火焰吐着舌头,着铜壶黑亮的身子。万氏嫫的左眼突然跳了一下,心里恍恍惚惚的,不知是该回内室,还是该到堂上去。
“——普家也真是历害。单是姓万的婆娘功夫就很了得了。据说千军万马之中可取人首级,就像水缸里拿王八,一拿一个准……”
普艾古诺拉着白面书生的手,很亲切的样子,对夫人说:“这位就是我给你常提起的广西知州张继孟。张知州聪明过人,风度翩翩,人送外号‘
“是的,普夫人。”者龙山慌忙说,两手下垂着,表现出一种敬畏。对于万氏嫫,者龙山从第一眼望上去时就喜欢了,而且是一种敬畏着的喜欢,他把这种敬畏隐匿到难以捉摸的带一丝忧郁的沉静中。
万氏嫫欠了欠身,道了个万福,说:“先生见笑了。”
“夫人习惯云南的生活吗?这里的花很好吃的。”他看着她沉醉的表情,仿佛一朵害羞的桅子花。
“云南的花真的很漂亮,怪不得人家说云南是天堂呢。”万氏嫫一脸沉迷的神情。
万氏嫫微笑着点点头,毫不拘束地掐下一朵月季,戴在自己的头上。花,美人。美人,花。者龙山脑袋里飞快地转动着这两个词。以前真是太疏忽了,只顾了打架,其实男人的生活只有在女人身上才能得到升华。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队伍?”
“野兽?”万氏嫫重复着这个词,大笑起来,笑声中所挟带的气流直冲他的头发。他站着就像一块黑色的石头,或者就是野兽。她大笑着,不慌不忙地观察着他。
这时候,南边的驿道上,奔来一群人马。骑马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白白的,像是也裹了一层雪。紧随其后的是四个精壮的汉子,每人手里握着一根高竿,竿稍上各挑着一面旗,分别为红、黄、蓝、粉四色旗,旗上写着斗大的一个“张”字。最后是一群牛、羊、马,马背上驮着用红绸包裹的礼盒。这群人浩浩来到了阿迷城。
想得入神,没注意身后进来一个人。者龙山蓦然转身,才发现这座园子的花哪一朵也没这个人美丽:她穿着红玫瑰一样的衣裳,脸像半透明的百合花,溢满了微笑,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身上充满着玫瑰的香味。者龙山看得痴了,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