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州牧有意奉承,酒至面前时,遂说道:“有水也是湘,无水也是相,去了湘边水,加雨变成霜。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酒至王廷表前,王廷表吟道:“有水也是淇,无水也是其,去了淇边水,加欠变成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钦差不是傻子二百五,知是他们借诗讽刺自己。也不甘示弱,酒至面前时,回敬道:“有水也是吐,无水也是土,去了吐边水,加人变成夫。是水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这间房间里没有火塘,只有一盏无价的红宝石玻璃灯罩着的松油灯。灯光在王伉的脸上投下暗红色的半透明的阴影,这使他看起来很像传说中地狱中的人物,既凶残可怕,又阴险狡诈。王伉说:“其实我们这些在省城做官的,那有你们好?你们是土皇帝啊,金山银山的花不完,哪像我们穷酸一个啊。”
“看得出,你土司做得不错。想不想到昆明来啊?”王伉尖锐的眼睛嘲笑地望着他。
前年的时候,王伉去过一次阿迷,和普艾古诺有过一番对话。零距离感受到了普艾古诺的傲气。王伉清楚地回忆得当时的景:饭后,两人坐着喝茶,脸上都带着笑。王伉看得出来,普土司很不习惯运用这种带着谦恭质的微笑。普艾古诺的确很不习惯,当然不是说他不喜欢与人相处。而是为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掩饰真相、作秀和缺乏意趣相投的朋友而感到累了。王伉显然不是他的朋友。他居高临下的微笑、颐使气指的气势形象地写在了脸上。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普土司的朋友呢。
叶瑞本为东道主,当然不想将酒宴搞糟,否则彼此脸面无光。他所做的,只能是圆场解围。酒至叶瑞面前时,叶瑞笑在吟道:“有水也是清,无水也是青,去了清边水,加心是个。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
王伉说:“你可写一封信,转告阿迷的普艾古诺,就说近年朝庭战事频繁,军费吃紧,务请他30日内筹银100万两,马匹一千。筹齐了,一切好说。否则……”王伉摩娑着茶杯盖子,话嘎然而止。但他眼角聚起的皱纹和撅得几乎可以挂得上驴的阔嘴,却露出了一股杀气。
干巴巴的、官腔十足的声音使普艾古诺感到困倦。但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望着王伉微笑说:“下官怎敢说做得好,又怎敢奢望升到昆明呢?我在这里就知足感恩了。”
普艾古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鸡皮疙瘩像麻诊一样令他深深厌恶。他却说:“王大人说笑了,我们土官官不像官,民不像民,难做啊。”
没有谁比王伉更了解普艾古诺的野心了。若干年前,他刚到云南巡抚任上时,就听人说起过普艾古诺的事。他传奇的经历、不驯的格、吞山河吞日月的气慨使王伉产生了深深的忧虑。普艾古诺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的野心绝不仅仅止于当一个土司。尤其当朝内忧外患,祸乱四起之时,所谓乱世出英雄。汉代的刘邦、项羽,三国的刘备、曹,都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前车之鉴。虽然云南况复杂,重重,但彝族毕竟是一个大族,普艾古诺毕竟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更何况他平叛功高,队伍训练有素。若任其发展,必然是朝庭的心中之痛呀。更令其可恨的是,普艾古诺一身的傲气,似乎感觉总是那么良好,崇祯五年时,御史赵洪范赴阿迷公干,普艾古诺好像不知好歹一样,不出城相迎,却端坐在家里喝酒吃,看一帮子小姑娘为他跳烟盒舞。赵洪范在城外白白等了数个时辰,最后气极而走。人受了委屈便会告状,于是状告到了王伉处,王伉心里很不是滋味。普艾古诺摆谱给谁看,不就是给云南当局看吗?作为巡抚,王伉心中充满恨意。
临安府清了清嗓子,讲了下面一段故事:有一年,杨慎的旧交代皇帝南巡至临安城,临安进士叶瑞为尽地主之谊,设宴于小桂湖,宴请钦差。并邀杨状元、阿迷进士王廷表、临安州牧做陪。席间,杨状元发现钦差极其傲慢,临安州牧百般阿谀,便蓄意借酒奚落。于是,杨状元提议行酒令,以水为题,答不出者罚酒三杯。大家附声说好。酒令自杨状元始,杨状元随口吟到:“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了溪边水,加鸟变成鸡。得势猫儿雄似虎,退毛鸾凤不如鸡。”
故事讲完了,临安府却发现巡抚大人的脸上挂着的竟是一丝冷笑。临安府立即悟到,这故事讲得太不对马嘴了。该死!该死!怎么能对巡抚大人讲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故事呢?临安府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畏畏缩缩地走到王伉大人身旁,哆嗦着手为大人续了一杯热茶。王伉大人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盯着临安府说:“我这里倒有一个现成的人,送给你好不好?”
“没有。因为我只是朝庭的臣民。”
临安府心头一凉,垂头说:“但凭大人吩咐。”
普艾古诺没有回答。他的手紧握着椅柄,然后放松。王伉的眼睛大睁着,似地闪着光。这令他感到恐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哦,哈哈……我觉得怀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一个不甘心的臣民。”
“老普
王伉的黑眼睛笑了,闪着光:“你难道没有想过统治更大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