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杨西盼和债主老哥互相加了微信,而且把具体怎么落实出国项目都说清楚了,伍胡春这才把话题引到袁祝妈妈欠高利贷这个问题上。
当年明月形容,张牙舞爪的人,往往是脆弱的。因为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会温和,温和就会坚定。然而袁祝莫名觉得伍胡春深邃眼窝中的一双眼眸,时不时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其实之前,问杨西盼借钱这个念头在袁祝脑子里闪现过,但袁祝清楚,就算杨西盼是有钱人,但在钱的问题上杨西盼不帮她是本分,帮她是情分,而如果杨西盼真的帮了她,那么她怕是要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来回报杨西盼了。
袁祝怕得就是利息,滚一滚,利息比本金还多,这她怎么可能受得了。无奈,袁祝拿出银行流水,“叔叔,这里是八千多英镑的银行流水,您看看,今天来得特别急所以只是打印出来了对账单,这些换人民币的话也有七万多,这么算加一起也有十三万了。”
“嗨哟,我不着急,到时候按利息算就行。”
“还差多少?剩下的我微信转给你。”——杨西盼光是微信里就有五万多的“零钱”,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死钱”,连个利息收益都没有的那种。
袁祝很想问问杨西盼为什么这么帮她,但她又不敢问——其实有些话不言自明,还是不点透更好,免得到时候没法收场。
没等袁祝开口拒绝,杨西盼按住了袁祝的手,袁祝涣散不定的眼神迎上了杨西盼炯炯有神的目光。
伍胡春都开尊口给袁祝台阶下了,袁祝感恩戴德地应了下来,又踮着脚跟在伍胡春后面,一瘸一瘸地出了门。袁祝本以为伍胡春只是客套一下,为了给她找个走人的由头,不料伍胡春还真的给袁祝打开了车门,“看这意思还要下雨,你要去哪?顺路的话我送你,不顺的话我给你放在地铁站。”
大概因为有伍胡春和杨西盼在场坐镇,债主老哥对袁祝也十分客气。再次确定了妈妈祝美欣的的确确白纸黑字和债主老哥签了欠条之后,袁祝首先把塑料袋里的两万一千块钱推给债主老哥,“叔叔,这是我手里能马上取出来的活期,两万一千块钱,您点点。”
本来债主老哥就靠着收利息创收呢,结果杨西盼和袁祝这么一搞,老哥落得个收支平衡,但碍得伍胡春的面子,老哥也没多说什么,张罗着两个年轻人喝茶。
这时候杨西盼也插了话,从他的书包里掏出来五摞钞票放在桌子上——袁祝本来还纳闷杨西盼怎么今天还背个书包,但她也没顾上多想。
袁祝愈发好奇伍胡春究竟是什么来路,只是恐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尽管她妈妈欠了这个债主老哥的钱,但实际上这个债主老哥还欠着伍胡春两百多万——伍胡春也可以算是个放贷得,只不过他玩儿的钱数大,放得钱也都给了熟人。
袁祝凑到杨西盼耳边,小声说请杨西盼找个律师拟一份欠条,留个字据省得以后说不清。
杨西盼本来还想再陪袁祝一起待一会,但没坐多久就被女朋友的夺命连环call叫走了。显然债主老哥没想到袁祝并非杨西盼的女朋友,刚起了话柄想要对此大侃特侃,不料伍胡春把手里的茶杯往红木桌子上一放,开口岔开了话题,“老赵,我这儿还约了别的朋友,先走了,有机会改天再到你这儿来喝茶。”说着伍胡春转头看向袁祝,“小袁怎么来的?我顺路送送你。”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袁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且不说她“一朝回到解放前”,更闹心的是她还欠了杨西盼八万多块钱——朋友之间最怕提钱。
袁祝心里没底,尤其此时伍胡春和杨西盼肯定都在盯着她,这感觉着实让人觉得如芒刺在背。从信封里掏出来定期存款单,袁祝接着说,“然后这是一个三年的定期,存是存了三万,还有一个多月到期,您要是不急着这一时,到期之后取出来应该是三万三左右。”
债主老哥并没有迫不及待地翻开塑料袋清点钱数,反倒是劝袁祝喝茶。
袁祝其实不想和伍胡春单
债主老哥的家当,其财力可见一斑,但一番对话中,债主老哥言谈举止间不免太过咋咋呼呼,而相比于张牙舞爪满嘴开火车的债主老哥,伍胡春显得异常温文尔雅。
杨西盼也很爽快,低声回答,“Okay。你快点把钱还我,我不要你利息了。”
袁祝还想反驳,但杨西盼不顾还有两位老哥在场,抬手把一小块茶点塞进袁祝的嘴里,“好好喝茶。”
要说伍胡春为什么这么趁钱,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几个哥哥一起当“倒爷”,虽然只是小打小闹地倒腾一些南韩的衣服,但是着实让他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后来他开始慢慢正儿八经地做外贸进出口,比如卖给朝鲜缝纫机,买古巴白砂糖,卖给俄罗斯日化用品,买乌克兰废铜烂铁——伍胡春不愧是那个时候国际政治专业的大学生,对当年的苏联和苏联小弟们的国情了如指掌,投机倒把审时度势之娴熟简直如易中天评价刘备所说得那样搞笑却又恰如其分:刘备就像是船舱里的老鼠,总能最先察觉到谁会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