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袁祝疯狂迷恋日本文化,但是父母对她这种潜在的“精日倾向”管得非常严,不仅拔了家里的网线,而且还没收了袁祝的mp3,处理掉她用零花钱买得各种海报和贴纸,只留给她一部在当时都绝对算是“vintage”古董款的摩托罗拉V8088黑白屏翻盖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其它什么功能都没有,连贪吃蛇游戏都没有。所以当她的男同学们都在网吧玩儿时下最流行的魔兽世界的时候,袁祝在土豆网上乐呵呵地看日本乐队的演出视频,虽然她听不懂日语,但她能听得懂其中夹杂着的英文,倒也乐在其中:
Fills a river of tears through the night
You'd trade your soul to the fates,
在那之后没过半年,她家就搬到了北京,她不得不告别自己的小伙伴们,成为一个“小北京人”。新学校里有些小男生嘲笑她的大碴子口音,而等她放假回大连或者回呼市,周围又有小孩儿嘲笑她口音“中不中洋不洋”。最可恶的是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有大人问她是北京好还是大连好,亦或是北京好还是呼市好,年少的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开始她回答“都好都好,各有各的好”,后来她说“都不好都不好,一地更比一地烂”。
Memory, you never let me cry
可当袁祝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和改变,比如父亲去世不多久,她一意孤行地办了休学,大一上学期还没念多久便应征入了伍——为此,有轻度近视的袁祝甚至还背过视力表,以通过征兵体检。
头、饼干回来。其实这些都是当时潜艇官兵下艇之后的伙食,她爸总会给女儿留出一些水果罐头和压缩饼干,偶尔还会有高级的巧克力,因而那时候袁祝总盼着她爸回家,尽管爸爸每次回家时候的样子都像是街上的流浪汉,身上臭烘烘,头发长飘飘,胡子硬扎扎。
其实袁祝的父母从来没有一五一十地告诉过她为什么在潜艇上干得好好的爸爸突然放弃了自己热爱的工作,放弃了大海,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来打拼。所以有段时间,袁祝正执青春期,因为对父亲有误解,也因为她的逆反心理非常严重,每天她也不太好好学习,放学的时候也不着急回家,跟着男孩子一起去网吧玩——不过袁祝倒不是去打游戏的,她几乎可以说是游戏白痴。她是去网吧追星的。
不过袁祝显然并没有像她“美好愿望”中设想得那样成为海军特种侦察兵。以袁祝的综合条件和当年的大环境,她只能加入陆军,所以最后她成为陆军某军某野战旅通讯连的通讯女兵——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时的袁祝只关注到了头前几句,殊不知最后一句,一语成谶。
Sometimes our tears blihe love
But I hought
We lost our dreams along the way
第74章 74
具体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某年的春天,那时的袁祝正在充分享受青春期前最后的时光。因为恰好赶上学校全部关停授课,学生都在家通过看电视里播得“空中课堂”来学习,所以每天袁祝基本都是没心没肺地和小伙伴儿到处掏鸟窝烤蚂蚱。
hought you'd leave me alone
Loneliness, your silent whisper
等袁祝后知后觉地把一些她曾经忽略掉的细节串联起来然后幡然醒悟的时候,她的父亲早已意外去世。原来当年父亲的艰难抉择,只是希望自己的父母有儿子,自己的妻子有丈夫,自己的女儿有爸爸——这或许并非最“高光伟正”的选择,但如今的袁祝已经完全理解了父亲当初的决定——当她父亲突然去世之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爷爷奶奶也如落叶般迅速凋零,她妈妈的眼睛里从此失去了光,而她自己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成熟,再也拾不回曾经的童真。
And you, you never said goodbye
不过虽然袁祝那时候还不太懂事,但是依旧能感觉到家里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当时老袁在舰队很久都没回家,他没给家里通过电话,家里打电话到舰队也找不到老袁。袁祝的妈妈祝美欣每天神经质般地守着电话和电视,当时还在世的爷爷奶奶也从内蒙来到大连。妈妈和奶奶不像往常那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拌嘴,爷爷每天都去超市买很多她喜欢的零食——但她还是最喜欢爸爸带回来的巧克力,味道醇香,入口即化,不那么甜也不那么苦。
有天中午袁祝照例量自己的体温,然后打电话汇报给班主任。她刚撂下听筒,电话铃儿马上急促响起。袁祝接起电话,对面是她爸爸,她刚喊了一句“爸”,原本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织毛衣的她妈妈扔下手里的家什儿,扑到她身上抢过来话筒,说了声“老袁”,然后瞬间哭成泪人,泪涕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