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起话册,扫一眼懒秋风的狼狈情形,大发慈悲地又问:“你怎么了?”
懒秋风夸张地抹一把莫须有的眼泪,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如何沦落到这般田地,话册的第一页就写明了啊!”
白茉莉说:“写得太长,直接跳过了。”
懒秋风哭诉:“焦家遭逢此劫,与东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过是想小小调查一下缘由,打草惊了蛇,近日里连番受到追杀。若不是蔺阁主出手相救,我小命不保!”
“查出了什么?”
懒秋风悻悻地说:“没有。”
蔺阁主说:“解药在东厂都督东门煜手中。”
两人齐齐看向蔺阁主,蔺阁主掩唇又笑:“怎么,三月阁好歹算作江湖最大的消息流通点,如此一点信息,不至于查不出来的。”
懒秋风一伸手,制止了白茉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都别说了,我都懂。是我失职,是我无能,我现在就找个徒弟,把‘客话人’一职传给他,然后冒死去给你偷解药。”
白茉莉笑道:“我是想说,蔺阁主既然能探听得到这个消息,想必解药一定也寻了回,拿在了手上。”
蔺阁主眼波流转,谦虚道:“白姑娘高抬在下了。”
白茉莉直接问:“想换什么?”
蔺阁主便不再客气:“鹤公子的卖身契。”
懒秋风惊诧地看一眼白茉莉,她倒是淡定,道:“我没有。”
蔺阁主胸口成竹般,断言:“他会给你的。”
是还没给,但那卖身契就藏在妆奁的暗格中,正与她的三请令放在一处,擅取也能拿得出来。但白茉莉追问一个缘由,不由猜测:“三月阁这是后悔放人了?”
“是,也不是。”蔺阁主说得含糊。
白茉莉无辜地一摊手:“至少现在没在我手中。”
蔺阁主掩了唇,眸子里又是那股漫不经心地笑:“相信白姑娘自有办法。”
眼见他说得笃定,白茉莉便是问:“鹤公子是哪里招惹了蔺阁主?”
蔺阁主反问:“白姑娘何出此言?”
此前白茉莉翻找到那卖身契,匆忙间一看,但也觉察出其上几条不同寻常的行文限制。
一是写:家有襁褓小儿,无人看顾,故寄存于三月阁。幼时日得一粒米,夜得一安息,及至孩提,从凭个人造化。后附一个成年人的掌印,想来是替他做主的爹娘留下的。
二是补写:此儿以“鹤”字命名,既入三月阁,须谨守阁中规,终身不得出淮扬地界。后附得是一个稚嫩孩童的手印。那手印甚小,整个展开不及白茉莉的食指长,应是当年鹤小公子留下的。
年幼的鹤公子为求生,主动留于三月阁,一晃至今。可在两人数次的闲谈中,他不提日苦难熬,只对“出不得淮扬地”一事耿耿于怀。若是他真已取回卖身契,取得了自由,岂能有交还的道理?
白茉莉意有所指,道:“想让我说服鹤公子?蔺阁主莫要难为人了。”
蔺阁主笑道:“白姑娘此言差矣。但因蔺某人在风月场中混迹多年,见多了人心易变之事。才知这眼下不过区区一张契纸,不足为奇得很。”
“哎呀,”白茉莉舒展了一下筋骨,换个话题:“我若是不答应你,如何?”
蔺阁主言简意赅:“把懒秋风扫地出门。”
懒秋风顿时抗议:“喂喂喂,蔺阁主,救人救到底啊!”
蔺阁主似是未闻,面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白茉莉故作无奈地说:“那你自求多福吧。”
懒秋风哀嚎:“但凡今日出了三月阁的门,我怕是要同我师父一般,命丧淮扬地了!”他大抵是对他师父的离世无介于怀,言词间不曾有避讳。还道若他不幸也一命呜呼,清明时节白茉莉祭扫的坟头,定要多出两个。
白茉莉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看他一眼:“懒秋风。”
“嗯?”
白茉莉神色冷一分:“慎言。”
霁光春未晓,霜蹄轻袅。听胪唱、千林并到。
晕笔开时,诸仰瞻天表。万方图籍写尽,此最人意难消。(*)
白茉莉尤记得初见夔光霁,虽一身粗布衣衫,然手执一柄狼毫笔,一手执册,端得是风光霁月的一名人物,肆意又洒脱。他以手中笔,写江湖诸方事,自诩为不与世俗同的“客话人”,然终是跌堕了红尘万丈,滚惹尘埃。
最后的一次照面,是在一所残垣破庙。他吹了三天三夜的哨响,那哨音经得有心人一层一层的传达,传入白茉莉的耳中。匆匆赶到时,风尘仆仆的她差点是要打人。
夔光霁苦笑,道:“我手脚筋都被人挑了断,确实没办法主动见你。”
白茉莉蹲在他的旁边,拾起一本空白的话册:“求我帮你报仇。”
“以什么身份?我,早就担不起客话人一职了。”
白茉莉盖住他眼睛,自觉掌心滚烫:“我说你是,你就是。”
“茉莉,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