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哧一声:“老婆你骂人真可爱。”
“……”
出院那天是平安夜的下午,因为想要回家过节,医生给批了一周的假,让我过完新年再回去继续住院。
我反抗也没用,医生义正言辞地说现在不听话,早晚旧病复发,下半辈子卧床度日。这下连裴昀的妈妈都不帮我了,再三保证过完新年一定把我送回来。
我给裴昀使眼色,他板着一张脸说:“看我也没用。”
“裴昀…… 住院好无聊。” 我继续小声抗议。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你,上厕所都抱你去,你还说无聊,你有没有良心?”
他这一声不仅引来了他父母的注意,连路过的医生护士都看向这边,我坐在轮椅上,恨不得一头栽倒,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咳咳……” 裴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裴昀一眼,说:“我和你妈先回去,你陪小苏去完墓园早点回来。”
“知道了。” 裴昀说。
昨天说好的,今天回家之前去看看段弘。
西风萧瑟,墓园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格外冷寂。
越往里走,路旁的松树越高大茂密,终于,我看见不远处一方崭新的石碑。
裴昀推我过去,我正准备弯腰放下手里的花,看见墓碑前已经有一束新鲜的白色菊花。
再仔细看,四周的积雪也被清扫过的样子。
“有人来过……” 我抬眼看向裴昀。
他皱了下眉,接过我手里的花帮我放好,说:“大概是同事或朋友吧。”
是吧…… 也许。
我和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相顾无言。到这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说感谢还是抱歉。
我们像所有不善言辞的父子,生前缺少沟通,生后留下无尽的遗憾。
过了很久,我平静地开口:
“都结束了,希望这次我没有让你失望。”
“我快要结婚了。你不在,没有人带我上红毯。”
“现在想想,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两次选择都是你帮我做的,一次是进入特别行动处,一次是和裴昀结婚。”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遇到裴昀。谢谢你。”
“我有很多感谢想说,之前也有过一些埋怨,都不重要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的。”
……
醒来后我没有再说过这么大段的话,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胸腔里一阵闷痛,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沉重的心情。
裴昀的手揽着我的肩握了握,让我靠在他身上。
他对着墓碑微微鞠了一躬,说:“谢谢你把苏迟带到我身边。”
“我的承诺还和两年前一样。会保护好他,会照顾他,永远不会背叛他。请你放心。”
墓碑上的照片面带微笑,似乎在说那就好。
“裴昀……” 一阵寒风吹来,我不小心呛出几声咳嗽,“咳咳…… 我们回去吧。”
“好。” 他低头帮我拢紧大衣和围巾,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回家。”
从城市的最南到最北,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
天色昏暗,整幢房子都亮着暖黄色的灯。不同于上次的陌生和拘谨,这次我知道,那是家的样子。
大福卧在门口脚垫上,看见我和裴昀进门,站起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似乎在责备我们这么晚回家。
客厅角落立着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旁边的壁炉静静燃烧,将寒冷阻隔在室外。
裴夫人依旧在厨房忙碌,期间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让我吃,又叫裴昀去把门口的彩灯挂上。
“就知道使唤我。” 裴昀一边张口吞掉我递来的一块苹果,一边不满地抗议。
“不使唤你使唤谁,快去。” 裴部长端着两罐棋子从楼上下来,“小苏来陪我下盘棋。”
“啊?噢……”
裴昀一看裴部长要和我下棋,立马幸灾乐祸地跑了,出门前不忘给我使了个眼色。
……
“这里…… 嗯…… 我想想…… 别急……”
裴部长脸上架着眼镜,盯着棋盘喃喃自语。
我强忍住哈欠,抬头看向窗外。
风停了,太阳沉入地平线之前,慷慨地挥洒着最后的金光。
裴昀踩在梯子上,半个身子都消失在窗后。忽然某个瞬间,窗框上亮起彩色的灯,然后他弯腰下来,上半身和脸出现在我视线中。
我看见他的口型叫我的名字,曲起手指扣了扣玻璃,在上面画了个心。
“我——爱——你——” 他说。
我无奈一哂,“幼稚。”
裴昀也跟着笑,屋里的灯光映在他眼中,像流淌的爱意。
所有伤痕累累和踽踽独行都被留在遥远的昨天。
Yin霾散去,风雪平息,他仍是那道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