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深吸一口气,说:“请公公通传一声。”
于是呈璧进殿禀报,没料到皇帝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呈璧心底叹了口气,低声劝谏:“纯妃娘娘捧了盅汤,再迟些恐怕就要凉了。”
颜旷遂说:“召她进来罢。”
呈璧脸上浮起一抹笑,赶紧转身去请纯妃。
沐雪进殿后,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坠有千钧,提不起来。颜旷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看着她进来,又半道停步。
殿中的气氛静谧而诡异,双方静静的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最终颜旷先开口了:“你带了什么来,让我尝尝罢。”
沐雪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捧汤过去,放在颜旷面前。
颜旷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沐雪看着他沉默的一口一口把汤喝光,终于忍不住说:“我错了,那天都是我的错。”
“叮当”一声,颜旷丢下勺子,起身抱住沐雪说:“不,是我的错……”
“是我错了,我不该无理取闹、恃宠而骄,”说着说着,委屈、焦躁、不安又涌上心头,“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没有你的庇护,我现在要么饿死街头,要么就身首异处了。我是睡昏了头、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惹恼你、和你吵架、与你怄气,去管那不曾谋面、无亲无故之人的闲事!”
“好了!别说了!”颜旷喊道。
“你看,我又让你生气了。我为什么就管不住这暴脾气呢?对不起,我又做错了。”
颜旷捧起她的脸道:“你非要说这些话来挖苦我么?我从未有过什么恃宠而骄的想法,你也不要说这种自贱的话。我是你的丈夫,就应当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同样的,你是我的妻子,也当好好照顾我、保护我。”
“你有那么多侍卫,还需要我保护你什么?”
颜旷眯眼笑了笑:“保护我不被其他女人sao扰。”
沐雪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行,我以后就好好保护你。”
颜旷搂着她坐下来,用脸颊去碰她的脸颊,柔声说:“我想了很久,想你说的那句话。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你坦诚相告,才会让你产生那么严重的不安全感。”
沐雪摇摇头:“不是的,我从小便被教导着: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从小我便没有朋友,因为很可能下一次我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我第一次放下一切,想让自己完完全全的信任和依靠别人一次,但是我管不住我的心,它由不安和猜忌主宰着,那天晚上终于被引发出来……”
颜旷搂的更紧了,他说:“没关系,我们两个其实很像,心里都没有太多安全感。但是我们可以共同努力,至少对彼此建立更多的信任。”
沐雪点点头,颜旷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现在,第一步,就让我们坦诚相告罢。”
“你确定要告诉我吗?”
“为什么不呢?我过去不想说,不过是为了无谓的面子罢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治下的齐宫竟然这么乱。我担心你一害怕,就更加不肯随我回来了。”
沐雪笑了笑,说:“继续。”
“从何处开始说呢?”颜旷沉yin一下,“就说说赵家罢。赵家是母后的娘家,对颜氏一直很忠诚,我登基的时候还很年轻,赵家对稳定大局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来我成年了,便迫切的想要亲政,母后不太愿意,我只能拿婚姻做了交换,娶了赵彤妍。”颜旷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对自己过去的行为很不满意。
沐雪握起他的手表示安慰。
“我刚被扔进夜影阁时,那些人把我关在一间小屋里,他们每天从窗口丢进来一块rou。今日是猪rou,明日可能是鸡rou,后日可能又换一种,不管怎么换,都是新鲜的生rou,温热的,还带着血。”
颜旷皱着眉看她,心中涌上无限的怜惜和隐隐的愠怒。
“我饿了三天三夜,开始去啃草席,都没有去碰那些rou。第三天夜里,有个好心人偷偷扔进来一个馒头,还温柔的劝我慢慢吃。
我吃完了馒头,他感叹道,‘难怪夜影阁喜欢招小孩子,稍大点的孩子果然就犟多了。’
我说,‘这不是年龄的事儿,人怎么能茹毛饮血呢,生食乃禽兽的行为。’
那人哈哈大笑说,‘一看你就是好人家的孩子,一定读了很多书吧?’
我对我的身世感到悲哀又耻辱,没有回答他,反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说,‘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妹妹。我劝你一句,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的家人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思考了一夜,觉得他说的对,做人还是做禽兽有什么关系呢?我父母泉下有知,一定是希望我能活下去的。又或是腹饿的折磨太过痛苦,我心里早就投降了,那个人轻轻一推,我就放弃了为人的坚持。于是次日开始,我就捧起投进来的生rou啃起来。初时会感到恶心想吐,但吃了几天就习惯了。”
颜旷的眉头纠结在一起